第一口,第二口,荷露都纷纷流到了嘴外,倒不是云连城做事不细致,而是不论她多小心地将那荷露仔细用勺子引向云止唇内,那些荷露最终都会流出来,因为云止有意识地拒绝进食,所以自然而然不会有下咽的动作,甚至还会抵制食物的进入。
云连城一会要忙着小心地喂荷露,一会要换手用帕子将流出来的荷露擦尽,以免流得到处都是,如此忙活,再加上荷露总喂不进去心中着急,所以不一会就满头细汗。
又试了几次,荷露还是同前几次一样喂不进去流到了外面,见状云连城更加着急了,她忍不住轻轻晃了晃云止,见云止还是没反应,于是也不管云止到底有多少意识能不能听见她说的话了,只靠近云止自顾自地哀声低语道:“四哥,这可是林诺亲手为你做的荷露啊!你尝尝吧!七妹求你了!”
说到最后,云连城已带了哭腔,她在林诺那里因为怕刺激到林诺所以说得并不是很严重,但只有她自己知道,云止已经很多天没进食了,再这样下去,恐怕云止最后不会因瘟疫病死,而会因拒不进食绝食而死,否则她也不会给林诺出主意特意让他做四哥最爱吃的食物了。
只是如今看来,效果并不大。
云连城难受完仰头把眼泪逼回去,然后做了个深呼吸,再次舀起小半勺荷露喂向云止。
这一次,荷露喂进去之后只流出了一丁点儿,有大半部分进了云止的胃,云连城清楚地看到云止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她喜不自胜,连忙又舀起大半勺再次喂向云止,这回云止进得更多了,荷露几乎完全没有流出来,看到这幅情景,云连城自然是喜出望外,于是更加仔细地给云止喂食荷露,就这样一勺接一勺的,过了很久,云连城终于把那碗荷露喂完了。
喂完后云连城又仔细给云止擦了擦嘴,忙完这一切后,她才松了口气,歇了会儿,云连城再次望向在床上静静躺着的云止,可能是刚进食过荷露的缘故,又或者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云止增添了不少生气。
云连城默默注视了一会,轻轻道了声:“四哥,我要走了,明儿这个时候我还带着林诺亲手做的荷露来看你。”
云止仍然毫无反应,云连城见此只得低头叹了口气,然后提着食盒出了门。
傍晚时分,云连城再次回到了林诺院里。
她还没敲几下门,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奔向大门,紧接着门就从里面打开了,门开的同时就听林诺焦灼的声音响起:“怎么样?那些荷露他用了吗?”
云连城点头道:“一滴不剩。”
听到云连城这样说,林诺顿时欣慰地笑了一下,随后想到什么似的又急道:“你明天还能继续带荷露去喂阿止吗?”
“放心,”云连城点了点头,一口答应,“今儿只是先试探下情况,既行得通,那就不用担心了,明天你多做几样他平日里爱吃的,我带过去,看四哥能不能用些。”
林诺自然是连连点头。
就这样,此后云止的一日三餐全部由林诺亲手所做,然后再由云连城带过去细心喂食,坚持了一段时间后,云止总算睁开了眼睛。
可谁料到,云止醒后却不愿再用林诺所做的饭菜了,并且连带着平日里带饭的云连城也被拒之了门外。
林诺知道这个消息后,便明白云止定是怨他,不禁有些绝望——云连城还没来及解释就被挡在了门外,这误会可怎么解开才好?
然而就在林诺忧心这个问题时,一位不速之客突然找上门了。
这个人就是云皓。
云皓来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把林诺弄回去继续做他的老师。
原来,自从中秋宫宴后,云暝就道林太傅准备婚礼之事繁忙,准他暂时休假,不必再继续教习八皇子了,然而林太傅虽要成亲,八皇子的课业却是不能落下的,于是那些老到快发霉的老古董又再次回到了云皓的身边。
这下可把云皓差点逼疯了,他本就讨厌那些老古董的说教,再加上经历过林诺自由随性的教学方式后,对那些老古董刻板迂腐的教学方法更不适应了,所以和那些老古董的矛盾也更加激化,斗智斗勇机几回合后,不由更加想念以前林诺的好。
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又是颍州瘟疫又是不举谣言又是解除婚约的,宫里的确闹腾了一阵子,可一切风波暂平后,却不见云暝提林诺休假结束的事了,云皓等啊等,等得花儿都快谢了,也不见云暝开口,于是只能自己亲自上门来求林诺重新回去教他了。
说实话,如果撇开一切人际关系不谈,林诺是很愿意回去的,一来云皓聪明好学,二来小孩子单纯,相处起来不累,但关键问题是,云皓不仅身份特殊,而且还有云暝这层关系在,所以云皓之于他完全就是颗定时炸弹,一个不小心就可能被云暝利用炸得他粉身碎骨,伴其如伴虎,因而林诺是打死也不想再继续长期滞留在他身边了。
于是林诺婉拒道:“且不说还未有皇令准在下继续教习八皇子,更何况在下才疏学浅,确实无法胜任太傅一职,所以殿下还是请回吧。”
云皓一听,顿时不愿意了,不服地嚷嚷道:“先生怎么就才疏学浅了?先生教课生动有趣,教得比那些老顽固好多了!”接着又道:“而且先生从一开始便与我约定,你我之间不再有‘殿下’和‘太傅’只有‘先生’与‘皓儿’的,如今先生却为何一口一个‘皇子、殿下’的,弄得这般生分?”
若是稍稍懂点世道的人,恐怕都不会有此一问,然而云皓被保护得太好,性子耿直率真,根本考虑不到这些,他的想法很简单,自己定下的规矩自己却打破,这就是不对的。
林诺有些头疼,他该怎么跟云皓解释呢?总不能告诉他,自己不想教他,是因为担心他哥云暝利用他害自己,自己跟他刻意保持距离,也是因为如此,总之一切都是因为他哥云暝,那样云皓还不得找云暝闹翻天?
林诺既想保护云皓单纯美好的世界,又希望云皓能理解他的难处,于是最后只能避重就轻地答道:“在下当时指的是授课期间,现在既然授课暂时告一段落了,自然是得恢复尊称的。”
“你……”云皓想反驳,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于是干脆放弃了这个问题,又回到最关键的问题上来:“你说什么就什么吧,我只问你,你到底回不回去教我?”
林诺无奈道:“皇令并未准许在下继续给殿下授课,还请殿下不要为难在下。”
“可皇兄也并未说不准你给我授课啊!”云皓不依不饶道。
一个说皇令没有准,一个说皇令没有不准,这样再说下去,就是抬杠了,林诺微微叹了口气,不想再继续这种无意义的争执,可看云皓那架势,自己不给出个结果恐怕这孩子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于是便道:“这样吧,不如殿下去问问灵昭公主,若灵昭公主同意此事,在下便回去继续给您授课。”
云诺听了一喜:“此话当着?”
林诺无奈点头:“自然当真。”
“我现在就去找七姐!”云皓顿时转身就往门外跑,一边跑一边还回头喊:“你等着啊!到时候你可不许耍赖!”
林诺望着云皓开心远去的背影,突然有些惆怅。
因为他很清楚,云连城肯定不会同意,就算为了照顾云皓的情绪不干脆利落地拒绝,也至少不会表态,这样就等于给了他一个婉拒云皓的理由。
云皓如此高兴,而他却早就看到结局,给其希望又要亲手毁了他的希望令其失望,林诺觉得自己有些残忍。
但他没有别的办法。
没过几天,云皓就再次找上门了。
云皓来时,林诺正平静地坐在院里,这些天他每天都在院里静静等待着云皓的到来,然后好尽快彻底绝了云皓的念想,这样一直吊着,说实话林诺自个儿心里更不好受。
云皓一来,林诺就道:“想必殿下已去过灵昭公主那儿了,不知公主殿下怎么说?”
云皓不说话,只抿紧了嘴巴。
林诺看云皓那副纠结的样子,心中猜测,他想必是在纠结要不要编个谎话,就说云连城同意了,从而好让自己重新回去教他。
林诺在心中跟自己打赌,云皓不会对他撒谎。
果然,云皓最后用力狠狠握了一下双拳后,道:“七姐不在公主府,我找不到她。”
林诺松了口气,还好,云皓最终还是说了实话。
云连城想必是又躲到了穆将军那儿了,一切正如他所料,云连城选择不表态。
于是林诺故意道:“哦,既然如此,那灵昭公主就是没同意了?”
云皓立刻不服地大声道:“但七姐也没说不同意!”
得!转来转去又回到原点了,两人又抬起杠了!
这样可不行,林诺想,于是他道:“既然这样,那殿下请回吧,既没有皇令,也没有灵昭公主的表态,在下实在无法回去继续为您授课,还请您不要为难在下。”
谁知这次云皓并没有如他所想的那样愤愤离去,而是道:“我想好了,就算没有皇令、七姐没有表态又如何?上回你也说了,教习期间以外你我是尊卑有别的,那我现在就以皇子的身份命令你,回去继续当我的太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