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火焰
甘原2025-04-23 15:402,288

    “所以你是喜欢林相棉的对不对?”狄烔面对躺在床上一声不吭的钟铮,问出了这句话。

   钟铮当然无法回答她,留给她大段的沉默、空白和死寂,如同一座森冷的假山。

   “就算今天没看到那张纸,其实我也知道的。因为你对人太冷了,甚至是尖刻的。但对老木,永远都不一样。”狄烔笑了一声,“你总是以为自己很高明,其实藏不住。”

   回应她的只有仪器偶尔发出的“嘶嘶”声。仿佛,钟铮听到了这些话,嘶嘶的机器声是她的回答。

   “至少我知道,水妈知道,向缘也知道。”狄烔撇着嘴角,她声音变大了些,“我烦你也有一部分因为这个,你明知道老木和向缘感情有多好,你完全可以不掺和他们,但你偏要。”

   钟铮的沉默此时在狄烔心里是一种默认,这让她心里的没来由地生出一把烈焰。

   “向缘死了你也不会幸福的!”狄烔站了起来,就像她每一次对钟铮所产生的、莫须有的怒火与厌烦,“你现在这样满意了吗!林相棉会来多看你一眼吗!”

   她咬牙切齿道:“就连那天在图南山,我们找向缘的时候,我都看见你!你抱着林相棉!”

    

   狄烔名字里有两个火,人如其名的风风火火。

   来看望钟铮之前,她已经去过一次钟铮家里。池沐溪说钟铮家太久没人了,可能需要人帮忙收拾一下,女孩子去会比较方便。

   进入钟铮家,刚一打开门,狄烔就被一屋子死鱼味给熏了出去,趴在楼梯间打了个干呕,反复深呼吸。

     她差点以为钟铮在家里藏了什么死尸,走进去看竟然也大差不差。并不宽敞的屋子,入户的地方有一块很大的玻璃鱼缸,像是面影壁,里面漂浮的全是死鱼!乍看之下,这些死鱼仿佛书写在水中的字符,可惜它们失去的生命,无法再传递任何讯息。

     “我真不该来啊!”狄烔在群里说话了,而这群已经很久没有动静了,上一次有人说话,还是林相棉通知大家钟铮转院的消息。

   “这简直是我到过最恶心的地方。”狄烔又说了一句,然后甩下高跟鞋,在柜子里找到一双一次性拖鞋踩在脚上,打了个保洁公司的电话。

   狄烔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进屋一段时间,她已经适应了房间里的气味,没那么恶心了。此时,望着眼前的一切,她心中悲凉,感慨横生。

   向缘已经身亡四年,他们剩下五个人的关系不可能回到从前,虽说林相棉已经给她道过歉,不应该对狄烔冲动大喊是她害了向缘,但狄烔并没有从这段心结中解脱。

   ——“我当时太难受了,对你说了过分的话。”林相棉说。

   ——“你说得对,我也觉得是我害了她。”狄烔并不觉得自己在说气话,她只是性格直接,“来啊,你杀了我吧!”

   这次反倒是林相棉劝她:“你冷静点吧。”

    

   保洁公司的人乒铃乓啷帮着清掉了鱼缸里的废水和死鱼的尸体,又在狄烔的注视下收拾起了这间近半年没人进来过的屋子。钟铮的母亲分明生活在这座城市,但好像没有这个女儿一样,这也是狄烔理解不了的部分。

   坦白说,狄烔对钟铮并没有那么了解,钟铮从不对他们说自己的事。

   保洁阿姨边清理房间边说:“您这屋子一看就好久没人住过了。”

   狄烔忙道:“可不是我家,是我朋友家。”

   保洁略尴尬地一笑:“您还帮朋友收拾屋子,你们关系好呗。”

   狄烔苦笑着揉揉胳膊:“谈不上关系多好,但的确……是朋友。”

   书架由简陋的铁丝网拼接,上面插着鼓棒,绑着丝巾,还有几朵干枯失色的花,轻轻一碰,稀碎如像素版剥落。狄烔个子小,钟铮书架顶上的书,她得搭张凳子才能够到。她看到有一本书特别不一样,其他书是敞放在那里,唯有一本包了书皮。原本应该是淡荷绿色的书皮,包书纸已经褪黄了,像在夹缝里被遗落的旧日春天。狄烔翻开看了看,是一本《包法利夫人》。

   刚翻了几页,从书册掉落出一张小纸,皱皱巴巴的,但仿佛已被捋平过无数次。它像一枚叶片在空中转了半圈,转过身伏在地上。狄烔弯腰拾了起来,保洁阿姨在跟她说话,问她收拾出来的纸箱还要不要。但纸面清晰的字迹让狄烔有些紧张,一时间没来得及回答。

   “不……不要了。你们自己处理就好了。”狄烔把手背在身后,明明和她毫无关系,但她好像触碰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秘密。

   那是一行黑色的笔迹:

   通过这样的方式与你认识,我觉得就挺浪漫。

                                                   林相棉

    

   “我虽然和你不是特别亲密的关系。”说话的人是坐在钟铮床前,仍然是狄烔,平日里她声音响亮,此刻却压得很低,“但这么多年,我们也不能说不了解。”

   钟铮平顺地躺着,连呼吸声都是微弱的。

   “钟铮,你应该不会因为争风吃醋这样的事,就害向缘对不对?”狄烔抬起眼,眼睛在晦暗的空间发亮,像一只猫。她沉默了很久,站起身来,转身离开,却在门口又停下了脚步。

   在她离开前,钟铮隔着一层玻璃般,隐隐听到了她颤抖的声音:“你说……会不会是向缘的鬼魂在复仇呢?”

    

   狄烔在离开疗养院的时候在停车场看见了一辆车,红色的别克朗威,是林相棉的车,红色漆面在夕阳下像道新鲜伤口。她环视了一圈,并没有看到林相棉的本人,于是打车离开了。今天在群里说完给钟铮收拾屋子的事,庄培墨要请她吃饭安抚她。

   “林相棉的车牌号是向缘的生日。”狄烔说,“他不会放下的。”

   庄培墨若有似无笑了笑:“你呢?你放得下吗?”

   狄烔皱了皱眉:“我们五个人,应该没人能放得下吧。”

   庄培墨也跟着她皱了皱眉,仿佛情绪在空气中传递。

   茶室的桌前点了一炷香,已经燃烧过半。庄培墨指了指香灰道:“那就说这檀香吧,它终会燃尽,但香气会留在记忆里。执着于让香永远燃烧,反而会灼伤自己。”

   “我以前一直以为……”狄烔快人快语,“是因为向缘,你才去参禅悟道。”

   庄培墨喝了口茶,很久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道:“说不清。”

   狄烔至少听出,他没有完全否认。

   庄培墨突然抓住狄烔的手腕,将她的掌心按在滚烫的茶壶上:“现在你想着什么?”

   “你疯了?”狄烔挣扎时打翻香炉。

   “看,”庄培墨松开手,“疼痛让人忘记执念。”他指尖沾着香灰,在玻璃桌面写梵文,“但有些人宁愿握着烧红的炭。”

   狄烔发现他写的是“向缘”的变体字。

   香已经燃尽,茶还没喝完。

  

继续阅读:第七章 佛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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