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踌躇满志的热情也会被无休止的重复所磨灭，作为旁观者的江湛是一点点看着这些学生，从开始的斗志激昂到最后人人头油眼花，顶着同样的黑眼圈瘫倒在一张张地铺上的。
没错。
他们选择打地铺。
江家庄园这么大肯定不缺住处，这毋庸置疑，但当这些队员在简单度过这第一天下午后，便被折磨的筋疲力竭决定就不来回上下楼折腾了，分秒必争，就近休息。
如果你让江湛完整叙述这一下午的感受，那就是人人都说劝人学医天打雷劈，可他现在是真切地认为学医可能还好，文物修复才是真正的人间炼狱。
而且这还是陈子菁做了合理规划，将所有步骤尽量合理分配的情况下。
将时间倒回七个小时前。
陈子菁做完战前动员后便开始分配任务。
首先，需要将那一大堆几乎废弃的烂纸进行分离，这一步的难点在于，时间让这些书画的纸质纤维已经几乎紧密融合了，动作尽量放轻的同时还不能随便看到缺口就扯，因为这块分离下来的部分很可能另一头连接着别的书画。
但凡粗心大意一点。
很可能四五张就一同烂掉。
而且由于要时刻保证湿度不让它们风干后完全粘连，他们还不能站着，需要撅着屁股将半边身子探进储存柜内进行操作，这反人类的姿势几乎只要几分钟就能让好好的一个人犯了腰病。
用一位农村出身的战队队员的话来形容。
就像是腰间盘突出患者在刚犯痔疮的时候选择下地割麦子。
嗯。
大概如此。
总之两个小时后所有人都开始怀疑人生，四小时后所有人都半死不活，但总算将所有书画都分离成功了，总共二十七幅卷轴，三十六片竹简，十二张锦书。
当这些书画全部摊开摆满储物室时，一股难以名状的味道弥漫在室内，那并不是这些战队学生的怨念，而是烂泥夹杂着淡淡的臭水沟外加泥沙的味道，没错，这全部来自这些书画。
好在。
江凯平在建储物室时将一切情况都考虑进去了，这里有很强大的排气换气设备，包括空气净化设备，还有就是沈思思这个后勤部长简直不要太合格，她的包里居然还有空气清新剂。
就这样。
在身体精神双重折磨下。
他们才刚刚可以开始修复。
接下来陈子菁很有条理的制定了修复计划，并让每个人各司其职，有挑选命纸的，有前期除污的，有调制化学药剂进行基本清洁的……
要知道陈子菁和孙德阳比赛时，只修了一幅画便画了六七个小时，现在摆在这里的足有三十九幅书画外加竹简。
众人差点没一口气背过去。
不幸中的万幸是他们只需要修复部分，只要能推理出上面大致内容便足够。
在这希望的曙光推动下，他们如望梅止渴的曹军般再次重整旗鼓冲锋，然后在这流水线的工作模式下他们流水线的累瘫了。
选命纸的腰酸背痛眼花，前期除污的指腹褶皱起皮，调制化学药剂的在大高温下带着防毒面具，热的差点连藿香正气水都没来得及将他们救回来。
就这样。
凌晨时个个累瘫。
江湛作为旁观者都看得心累，单单只是站在那里便被这环境感染的身心俱疲，没过多久江凯平也过来了，关照众人的同时顺便求学。
这些还没出校门的学生们本性善良，而且尚未被外界那些杂乱的思想所影响，因此并没有戴有色眼镜去看江凯平这个富商，反倒对他的成功还表达了很高的钦佩，并对他的问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何况，在这种枯燥环境下能过一把当老师的瘾，还是能稍解疲乏的。
就这样在其乐融融的场面下过了一天。
第二日。
江凯平说啥都不来了。
没错，他也受不了这种非人的环境了。
这哪是肝帝和牛马？分明就是乌托邦永动机上的马户，无限自给能源的驴。
只是单纯守在一旁的江湛都出现了严重的不适反应。
但让所有人都直呼牛逼的是，即便这样高强度的过去将近两天了，陈子菁依旧保持着高度的热情及修复效率，而且堪称修复室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在不耽误自身工作的前提下，还犹有余力的替换每个人下来，让他们能够得到短暂休息。
而她自己则是和永动机似的，除了吃饭时一点不停歇。
这回战队中无论服与不服，是否认为她之前的名声言过其实的，包括那个骄傲的书虫舒成，都佩服的五体投地，这都不是变成小迷弟的问题了，完全就是好奇怎么能有人类如此强大。
简直匪夷所思。
但其实对陈子菁来说，现在的强度不及当初在外公身旁的十分之一。
接下来。
第三日。
江湛不来了。
有战队成员病倒了。
一人，两人……有个患先天性心脏病的，甚至累到速效救心丸都不好使了，就这样在暗无天日的地下修复室内待了整整三天。
一幅字，两幅……十几幅，一幅幅修过去但众人的心却越发冰冷。
没有能用的。
不说比上圆腹鼎，就是能拿上去比赛的都没有。
众人的心仿佛沉入海底般冰冷沉重，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打击下，越来越多的队员开始病倒，长期接触化学药剂也让他们普遍出现了咳嗽现象。
实际上的文物修复不该如此高强度，因为这本就是件耗费心神的事。
然而。
现在尚未修复的还有十三幅，以及若干竹简。
可现在身体尚可还能继续坚持下去的就只剩苏晚孟思成这一对，还有舒成，王瞳安这两位老队员，以及两位分别名叫陈自强和徐东升的队员了。
这几位要么是修复系的强手。
要么就本身是书画修复专业的，早就在专业课过程中就已经适应了这种环境。
但，十三幅书画。
第四天凌晨四点。
当天晚上就要开始比赛了。
先不说时间够不够，就算真能在这一天找到能用的参赛文物，但修到最后也已精疲力竭，作为参赛选手的陈子菁三人可能也累到无法上场了。
“算了。”孟思成顶着熊猫眼似的浓重黑眼圈，将一片对乙酰基分片吞入腹中，这是一种强效止痛药同时还具备失眠的副作用，他从昨天开始就拿这药开始硬顶着了。
“子菁同学，舒成，王瞳安，你们仨去睡觉，无论如何你们先要保持清醒状态，不然参赛的人都没了。”
“我不去。”
“我也不去。”
王瞳安刚说完就摇晃着身子要倒下，脸色惨白如纸显然已经到了极限。
“完。”孟思成脸色大变，这种情况下恐怕王瞳安无论如何也无法参赛了，这样一来就会缺个助手，可陈子菁手受伤了最少也得有两位队员陪同。
就在众人一脸枯败无望时。
另一头突然传来苏晚的尖叫。
“你们……你们看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