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蓝色的圆圆猫眼里瞳仁逐渐缩小,直至化作一条细线。
似是顶不住压力,小黑嗷呜一声,瑟瑟发抖地松手掉下地。
“爸、爸爸,今天怎么……这么早回家?”顾弈讷讷道。
虞弦围观了小黑窜上顾屿深胳膊把他当猫爬架挠的全过程,只觉得头皮发麻,慢腾腾走过去,若无其事将闯祸的小黑挡住。
“对不住,实在不好意思!都怪我没调教好……咳,这只小东西比较调皮,玩了一下午猫爬架都没歇过,也不知哪来的精力……你没伤着吧?”
顾屿深沉默着,若无其事拂过被猫儿挠过的衣袖:“没事。”抬眸看向躲到茶几底的小黑,“幼猫顽劣,还是小心点好,别再伤了人。”
虞弦连连点头,痛心疾首表示一定会严加管教,决定先让两只毛孩子住几天笼子,收收它们的野性。
“养猫的主意,是小弈提的吗?”顾屿深语气温和,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认真。
顾弈抿了抿唇,虞弦忙挺身而出解释。
她今天虽然轻描淡写“汇报”过此事,却故意没说细节,就是想看他态度。现在看到了,就有点闹心。
要不是把他当做大老板供奉着,她都想翻白眼了。
咋地?养宠物很幼稚吗?就不许是她一个成年人的真心爱好?
目光在众人面上打了个转,顾屿深便看出虞弦所言非虚,便不放在心上,主动转移话题,向顾弈问起今天的家长会情况。
顾弈没大人们顾虑多,见爸爸神色和蔼,心下一松,很快开始叽叽喳喳,还勇敢上前,微微用力抓住顾屿深左边袖子摇了摇,一本正经关心:“这里破了个洞!爸爸,你真的没伤到吗?”
饶是顾屿深再持重,也没能拦住小不点笨拙撸起他衣袖,露出两道浅浅的血痕。
顾弈瞪圆眼睛,扭过脸奶声奶气道:“小黑,你太坏了,怎么可以抓伤爸爸?罚你三天没有小鱼干吃!”说着,连声催促方妈等人去喊莫医生。
“只破了点皮,没必要。”顾屿深一把揪住他后领。
“咳,以防万一还是要的……”
虞弦心虚得很,愣神间,手里已被塞来个小型医药箱,反应过来,忙殷勤上前帮忙消毒。
方妈眼疾手快退下,深藏功与名。
顾屿深还道不用麻烦,虞弦哪里好意思让他自己或年纪最小的顾弈代劳,撸起袖子直接上。
“这猫儿还小,没来得及打疫苗,是不是叫莫医生过来给你打个针?大风大浪都过了,要是栽在这种小沟里……”她看一眼还在角落里躲猫猫的小黑,委婉劝道。
顾屿深一噎,最后没坚持反对。
等待莫医生过来期间,却不禁想到:早知如此,今天就该加班才对。亏得这猫儿力气算不得大,否则,伤口再深一些,处理起公事来效率就要大打折扣了。
猫猫狗狗的,果然麻烦多多,去年没答应顾弈让他养猫是明智的!
上楼前,他还不忘提醒众人,别告诉不知情的老爷子。
虞弦等人都明白,生怕老爷子不高兴把猫撵走,或是迁怒虞弦、顾弈他们,便都从善如流应下。
不料,上楼时虞弦却主动跟了过去,严肃脸提及去年顾弈试图养猫未遂一事。
客房门口,男人眉眼微沉,似是若有所思。
“是小弈跟你说的?”虽是问句,语气却是笃定。
虞弦摇摇头,“我跟方妈她们打听的。”又将打了一下午的腹稿娓娓道来。
“我有自知之明,那孩子的管教你们祖孙俩自有规划,我不适合插手太多,我也不是什么儿童教育专家。”
她一本正经说起顾弈房间的各色摆设、装饰,最后幽幽道:“男孩子蓝色,女孩子粉色,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规定的。这世上那么多人,千人千面,哪有统一标准?男女平等都喊了几十年,‘男孩应该怎样、女孩应该怎样’这种想法,你不觉得很没意思吗?孩子还小,大人肯定要适当引导,却也不该把他们塞到固定模型里,让他们长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就像她上辈子的父母,没什么眼界,觉得她一个女孩子就该当老师或考公,最好还要回老家工作,她报考的志愿被他们偷偷改成师范。也亏得她没认命,毕业后硬是咬着牙走上了自己想要的路,哪怕不是最初的心愿……
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不再去想那些隔着遥远时空的糟心事,只是到底受到些许影响,语气变得意兴阑珊。
“还有,今天的事我真的很抱歉,不过一码归一码。”
短暂的沉默过后,顾屿深微微垂眸,掩去一缕暗芒。
“所以,你的意思是?”
虞弦虽然对当老师毫无兴趣,到底也学过几年专业知识,说起来头头是道:“几岁大的孩子正是成长关键期,这种性别偏见只怕会限制孩子成长……也许你和老爷子对小弈早有安排,觉得他只需要按照你们规划好的那条路走下去就行。可我私心里还是希望,小弈能有个更松快的童年……养宠物是这样,其他小事也是这样。学习方面我不插手,但生活上,我不能装作没看见……”
开头有些缓慢,后面越说越顺畅,她甚至为自己代入后妈身份之自然感到微微震惊。
不过,也就是顾弈生得实在乖巧可爱,要是换个熊孩子,她才懒得操这份心呢,指不定就要卷包袱连夜跑路,跟便宜老公的千亿家产拜拜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可以。”
顾屿深定定看着她,忽然露出个清浅至极的笑容,又很快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虞弦微微睁大眼睛。
本来已经做好了就教育理念问题大战几个回合的心理准备,结果,就这么轻松过关了?
“不过,这些话你不要拿去老爷子跟前说。知道吗?”
她张了张嘴,迟疑道:“那,如果老爷子有意见……”
男人无声一笑,“看来你对自己的定位有失偏颇。”见她挑眉质疑,才曼声道,“你现在是老爷子心里的大功臣,这点小事,他不会跟你过不去。”
顿了顿,他微叹着说:“爷爷年纪大了,人难免固执些。若有万一,我会解决。还有,你对小弈的心,我很感谢。能有你这样的母亲,是他的幸运……”
也是他的幸运。
虞弦没听出他欲言又止的后半截话意,只觉得便宜老公比自己想象得要好说话,只是,某个瞬间,她莫名觉得,顾屿深语气里带着点淡淡的怅惘。
一直到当晚睡觉前,躺在床上无所事事发散思维,她才突然灵光一闪。
顾屿深是老爷子一手带大的,该不会,小顾弈现在的这些看似不起眼的遭遇,他其实也都经历过?
虞弦觉得可能性很大,难免有些唏嘘。
为此,哪怕先前道歉时赔他新衣的提议被拒绝,她还是决定照计划行事。
虽然顾屿深比她有钱的多,且打听清楚那套西装价值后的她心如刀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