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红裳却先一步跪了下去，她一双眼睛蒙了层水汽，“少爷。”
裴大少爷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桃枝的位置一直空着，你去吧。”
桃枝是清风院的二等丫鬟，专管裴大少爷库房的丫鬟。红裳是一等丫鬟，如今要她接替二等丫鬟的职，又让秀儿一个三等丫鬟顶替她。
这对她来讲无疑是一种极大的羞辱，她跪在地上倔强的道，“少爷，奴婢做错了什么，您要用一个三等丫鬟来羞辱奴婢。”
“红裳啊——”裴大少爷露出一副悲悯的神情，“你不愿意去吗？”
红裳回答，“奴婢不愿意，少爷要是非要奴婢去，奴婢宁愿一头撞死。”
裴大少爷面上表情又动了动，越发动容，他似乎是叹了口气，“既然如此——”
话音便这样停了下来。
“你呢，你愿意接替红裳吗？”裴大少爷看向秀儿。
秀儿除了一开始露出了几分惊讶，再之后一直低着头立在一旁，好似完全不关她的事情一样。
“奴婢没有愿不愿意，少爷吩咐奴婢便会照做。”秀儿回答。
话音落下红裳面色难看了几分。
裴大少爷笑了笑，“你很聪明。”
言下之意有人不聪明了。
红裳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但此刻再改口显然面子上挂不住，因此她只好挺直背脊，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
“红裳，你跟在我身边时间也不短了，既然你执意一头撞死，你的身后事本少爷会料理好的。”裴少爷笑了起来。
红裳的脸色一寸寸白了下来，她睁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裴大少爷，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奴婢，奴婢......”
“怎么？”裴少爷懒洋洋的调子有些冷意散发出来，“你还等什么，本少爷可没有闲工夫等你。”
红裳的脸已经没有血色了，她整个人瘫软在了地上，嘴巴哆嗦着，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少爷，奴婢知错，求少爷饶命！”
“知错？”裴少爷挑眉冷漠的看过去，“你哪里错了，不是你口口声声要一头撞死吗？”
芝兰就是在这个时候进屋的。
她轻叹一声，走过去朝着裴少爷行礼，起身的时候笑道，“奴婢就出去这么一会，谁惹少爷大清早的生这么大的气。”
裴少爷并未开口。
芝兰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红裳，呵斥道，“我们做奴婢的第一件要记住的事情就是听主子的话，主子让我们往东就绝不往西。红裳，莫要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红裳慌忙磕头，“奴婢记下了，奴婢知道了，奴婢什么都听少爷的。”
裴少爷多情也无情，院子里的丫鬟换过一批又一批，看起来他每个都喜欢，可是细究起来对待每个都是无情的。
芝兰跟在裴少爷身边时间最久，这些年这些事看过的太多太多，那些拿捏不准自己身份的丫鬟，一个一个都不见了，最后留下的只剩了她。
“少爷，红裳只是太舍不得您了，您总不会真的让她一头撞死吧。您不是最喜欢吃红裳做的芙蓉糕吗？”芝兰温声软语的声音想起来，显然是替红裳求情了。
这话她说的巧妙，直接将红裳不听主子话说成了不舍得，果然这句话说完，裴少爷面上的冷意消退下来，他轻轻笑了声，“要是这么死了的确可惜了。”
芝兰并未再开口了，她静静等着裴大少爷的决定，很快裴大少爷懒洋洋的从榻上站起来，转身进了内室。
没说话？
红裳一脸求救的目光看向芝兰，后者朝她摇了摇头。
裴大少爷不说话，连起来都不敢起来。
他是个脾气古怪的主子，疼惜起来一个人能把你放在心尖上宠着，要是厌弃了谁顷刻间连看都不愿意看上一眼。
秀儿还站在原地，这会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所幸芝兰开口了，“秀儿，你先回去收拾下东西，晚点过来我带你去房间。”
秀儿朝芝兰感激的笑笑，俯身退了出去。
屋内红裳依旧跪着。
秀儿回到她的下人房，将东西简单收拾了一下，她的东西也不多，总共就两身衣裳加上一些零碎，一个小包袱就足够了。
她要离开的消息，同屋的其他人自然都听说了，这会她们看着秀儿的目光充满了敬畏。
一等丫鬟和三等丫鬟本就是天与地的差距。
秀儿朝她们笑笑，“以后如果有什么事可以去清风院找我，我能帮得上的会尽力帮帮大家。”
闻言她们脸上都露出了喜色，一起围了过来，拉着秀儿的手说些不舍得的话，她们住在一个屋子里时候也不短了，虽然平日里也有龃龉，但都是做苦工的丫鬟，平时总算和睦。秀儿平时话很少，人又和气，所以她们对她印象都不错。
这会听秀儿说以后有事可以找她，更是觉得高兴。
“你刚来的那天我们还嫌弃这铺位挤得慌，如今睡在上面空落落的。”说话的丫鬟是这里面年纪最大的一个，她看着屋内剩下的几个人，不免有些伤感。
秀儿也想起那天她刚到裴府，被安排在这个房间，是包春花对她投来了第一抹善意。
如今死的死，散的散。
的确值得唏嘘。
她现在也要离开这间屋子了，以后住在清风院，不知道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裴大少爷的性格那么别扭，身上又有那么多秘密，整个裴府都仿佛笼罩在一团看不透的迷雾中，她深陷其中，不知道会不会一个不留神便引火烧身。
秀儿拎着包袱到清风院的时候，红裳已经不在屋里了。院子里丫鬟们都低着头各自做着事情，没有人说话，芝兰不知道去了哪里，她也不知道该去找谁。
身后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秀儿一回头便看到一张俏生生的脸在眼前，漂亮的大眼睛朝她眨了眨，“我一早听说你要来了，还以为是做梦呢。”
“清宜。”秀儿也笑了笑。
“你是不是生我气了，怎么最近都不找我了？”清宜手上还抱着一摞书，她是负责书房的丫鬟，经常要替裴大少爷找些书来。
“是怕连累你。”秀儿一边说着一边从她手上将一半书册接过去，随便扫了一眼最上面两本的书名，不由得撇嘴觉得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