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慈直视着沈司青问他为什么。
沈司青垂着眼眸，手指微微捏紧，终于还是缓缓道，“母亲，其实我跟您说过的，很多年前，那次义父带我回去看您的时候。”
那是一次大雪的冬天，秦立邢带着小司青回去看静慈，当时的沈司青小小的一只，瘦瘦小小的，静慈问他是不是又挑食了，让他乖乖听义父的话，不准调皮。
这句话让原本打算开口的小司青蓦然将到嘴边的话收了回去，他静静的看着母亲，神色淡淡。
后来小住了许多天，秦立邢在静慈身边对待他非常好，静慈对此很放心，还特地交待了小司青要听话，小司青听了皱着小脸，却默默的点点头。
在最后一天的时候，就在秦立邢带着沈司青准备离去，小司青和别人打架了，因为隔壁寺庙的一个小和尚故意捉弄他。
那个小和尚坏心眼，本想着用木棍将沈司青打到河里，却不想沈司青反应灵敏，下意识地以为自己还在了无谷，一个转身出手就捏上了小和尚的脖子，差点杀了他。
后来隔壁寺庙领着小和尚上门找说法，静慈看着小和尚脖颈上那触目惊心的掐痕，他第一次对小司青露出了害怕的神色。
小司青当时很慌，害怕母亲误会自己，着急着解释，却被静慈带去了一处房间。
静慈罚他跪下，他乖乖跪着，第一次卸去了坚强的眼神，露出小孩子的神色，在自己母亲面前，他永远是一个孩子而已。
还记得当时他说，“阿娘，孩儿不想跟在义父身边了，孩儿想回来，陪着阿娘，可以吗？”
他紧紧揪着静慈的裙摆，一脸祈求，仿佛这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可是当时的静慈已经对这个儿子产生排斥了，亲眼看到他差点杀了人，她心中震动，早已听不进去他任何话了，只想着快点远离这个儿子，企图说服自己，自己儿子没有害人。
因此她彻底错过了小司青眼中浓浓的害怕。
后来小司青再说什么，她再也听不进去了，只能听到他污蔑自己的义父，说义父不让他吃饭，不让他睡觉，还训练他杀人，他已经好多天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可是换来的，却只是静慈一个冷漠的眼神，她当时心想，这个孩子真是恶劣，怎么能污蔑教他养他的义父呢。
于是后来，沈司青再也没同静慈说过类似的话了。
他开始装乖巧，装听话，每年跟着秦立邢离开，差不多逢年又给送回来。
只是，他渐渐的不爱笑了，也慢慢的不再喊她阿娘，而是母亲。
以前最爱缠着她要糖果的孩子不见了，而她以为，只是他长大了。
再后来，她开始不经意地看见他杀人，看见他赤红的双眸，以及冷酷的眼神，她害怕了，她无法接受，自己的儿子变成了恶魔。
她一辈子向善，却生出一个弑杀的孩子，她把这一切都归结为慕容昇的身上，认为这个孩子即使被向善培养，终究还是会走上那条路。
渐渐的，她开始把所有的怨恨转移到了沈司青身上，从此，母子两人的关系一发不可收拾。
现在慢慢回忆起来，静慈心中震动，只觉得不可置信。
她的儿子……原来一直都是被她拉进低语的吗？
“青儿……”
她神色黯淡，带着不敢置信。
沈司青悠然笑了笑，笑意直达眼底，一派闲然，“母亲不必自责，这么多年，孩儿已经习惯了，孩儿终究……变成了母亲不喜的人。”
他终究做不到母亲眼中的善，他只知道，你动我一寸，我还你万千，在这个你死我活的世界，有他护着，母亲一直保持着她心底的那份纯真便好了。
这个污浊的世界，不适合她。
静慈面色苍白着，微微无言。
慕容昇看不得静慈委屈，沉默了一会儿便打着哈哈调节气氛。
“好了好了，静儿你也不是有意的，怪只怪秦立邢太过阴狠，欺骗了你们娘俩。”
“昀儿，告诉朕，那毒也是秦立邢下的吗？是不是他拿这个威胁你？朕找他算账！”
慕容昇这话一出，楚辞当即眼皮子一跳，默默低头减少存在感。
这下可好了，都说丑媳妇见公婆，这下人都到齐了，沈司青爹妈都在场，可是这……兴师问罪……
她就是毒害人家儿子的人，这可怎么整。
沈司青笑了笑，第一次见到楚辞吃瘪的模样，忍不住浮起笑意，“怎么，当初给我下毒的时候可没有这么怂？”
他这话说得小声，一旁的慕容昇并不能听到，只是知情的静慈不自觉的皱了皱眉，看着面前窃窃私语的两人，忽然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
“毒是我下的！”楚辞暗暗开口，言辞凿凿，“沈司青的毒是我下的。”
一旁的皇帝一听，蓦然愣住。
其实从刚刚他就在观察这个女子了，先前因为圆圆坠河一事，他知晓沈司青悲痛了许久，甚至日日酗酒，如今却不过几日便重新领了一个女子出现，当时他还奇怪，只是在听了这道声音后，他明了了。
原来，圆圆没死。
“圆圆，你竟然还活着，”皇帝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微微还是有些激动的，毕竟，他之前也是真心的看好这个姑娘。
希望她能够好好地陪着沈司青，如今人还活着，可谓皆大欢喜。
只是……
“你说是圆圆你下的毒？”
“正是。”楚辞淡淡点点头，道。
“为什么？”慕容昇不解，“如果你想他死，当初为何要嫁与他，既然喜欢他，又为何要给他下毒。”
“你可知，这毒差点要了他的命。”
皇帝说这话的时候，面上有着微微责怪之意，毕竟，他当初是见识到了沈司青被毒折磨的痛苦的。
楚辞默默垂眸，这事摊开来说，她还真不知道怎么解释，讪讪的摸摸鼻子，沈司青开口了。
“陛下，看您这话问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毒得是您宝贝儿子呢，微臣可没认你，她也不是您儿媳妇，您请慎言。”
“你！沈司青！”皇帝被气得吹胡子瞪眼，一时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