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忘了，这世上如果有一种女人是老虎的话，这种女人肯定就是丈母娘。
虽然我跟陈叶的关系还没到谈婚论嫁的那一步，但既然登门了，那就有点那个意思。
进了房间，厨房里传来饭菜味道的香味儿，一个气质跟李玲很相近的女人，从厨房里端着两盘菜走了出来，脸上带着笑容，笑容却并不是特别亲切，目光里有一股审视的味道。
我不由自主地有些心虚，自己也搞不明白为什么，这种感觉，在第一次见到李玲的时候就有过，但那时候我心里是茫然的，几乎是麻木的，根本没有考虑过这种审视的目光意味着什么。
挑剔，探究，不一而足。
但我没有从陈母的眼睛里看到不屑，这是一种让我很舒服的被审视。
我不在乎别人审视我，我虽然没有做过什么特别大的好事，但也没有做过什么大奸大恶的事情，但我特别在乎别人对我身份和社会地位的鄙夷。
“阿姨好！”我连忙鞠躬问好。
“好，好，”陈母点点头，“小许，对吧？你先做，陈叶，来做菜。”
陈叶和陈艾都去厨房了，我抱着不撒手的彤彤，尴尬地坐在客厅里，不知道该说什么，更不知道该做什么。
老军人，也就是陈父，他坐在我一侧的单人沙发里，对着茶几上的象棋棋盘在琢磨，不时抬头瞄我一眼，这一眼一眼的，看的我腿肚子都有点抽筋了。
他想干嘛？
我只好低下头看彤彤，这小家伙是陈家的小祖宗，她一定能帮我缓解这种尴尬。
可我没想到的是，这小家伙，居然在这个时候甜甜美美的睡着了！
我欲哭无泪，小家伙，你倒是帮帮我啊！
可她就算睡着，一双小手也紧紧拽着我的衣服，生怕我趁着她睡着跑了似的。
我心里难受，学着在家乡看到的哄小孩子睡觉的动作，一只手在她脊背上轻轻拍着，缓缓摇摆着身体，这种状态，就跟摇篮一样，很适合让小孩子睡稳。
低头看着她恬静的小脸蛋儿，我心里也无比安宁。
这是和我没有任何血脉关系的孩子，可我却因为命运的神秘缘分，和她相遇了。
或许，这是老天爷送给我一份生命中的一朵美丽的小花儿，而我，是老天爷派来负责为她童年中的这段时光增添快乐的吧。
这孩子，我很喜欢，但不知这份喜欢会不会长久，我想，我要努力让这份喜欢保持下去。
要努力了，小伙儿！
“小丫头很黏你。”冷不丁的，陈父忽然说了一声。
我呆了一下，连忙低头去看小不点儿，她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均匀地呼吸着，睡的特别香。
挠挠头，我赧然低声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还是我跟小不点儿第二次见面呢，她亲近我，我也很喜欢她。”
陈父沉默了，手里的一枚棋子落在棋盘上，连点响动都没有。
我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一想我原本就是打算来监视监视将军的家是个什么样子的，对他陈家又没有什么企图，顿时心里安定了许多。
过了片刻，陈父又道：“孩子的心思，我们大人很难猜得透啊。”
我笑道：“这也没什么难猜的啊，孩子的心思太纯洁了，他们的想法，或许在我们这些成年人看来很幼稚可笑，不过，正是因为这份单纯，我倒觉着，只要按照孩子的想法去顺着他们，这样才能和孩子站在同一个高度上对话。就算孩子是错的，用平等的态度对待他们，他们也更容易接受我们的建议和教育啊。”
陈父叹了口气，终于不在跟棋盘较劲了，靠在沙发上，用一种很放松的姿态面对着我，忧心忡忡地道：“但彤彤这孩子，跟平常的小孩子不一样，她啊，心思太重了，难以捉摸。”
我低头看着小彤彤恬静的脸蛋儿，轻轻一笑，道：“我也不明白小不点儿为什么会跟我这么亲近，我就知道，孩子是没有什么坏心眼的，她亲近我，我就不能冷了她的心，我愿意当她的小伙伴儿，陪着她开心，陪着她不开心。对了首长，我想，可以的话，明天带小不点儿去医院看看，她太瘦了。”
陈父审视着我，我坦然地和他对视着。
过了一分钟还要多一点的时间，陈父摇头道：“军医院的医生，经常给小丫头体检，身体健康的事情上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孩子是有心病啊。”
顿了顿，他重重地说：“以后多来家里，孩子太需要陪伴了！”
我没有在意他命令一样的口吻，欣喜道：“可以吗？那太好了，谢谢首长。”
彤彤需要陪伴，我当然看得出来。
陈父脸色上没有露出任何能让我看透的情绪，他看看我，又看看彤彤，最后问我：“会下棋吗？”
看了一眼象棋棋盘，我点点头：“会一点，知道该怎么走。我比较喜欢围棋，就是生活上不方便，既没那个资本，也没那个时间去琢磨，下的也乱七八糟的。”
这可不是我在胡说，我很喜欢围棋里面的道理，我觉着，围棋就是人生，就是宇宙，琢磨围棋，我能有太多的收获了，最起码，我心里能得到片刻的安宁。
陈父招招手：“来，下一盘！”
一听他这么说，我就知道这老军人也是个生手。
老手都会说，下一局，而不是一盘。
不过，我再抱着彤彤呢，这有点难度啊。
陈父道：“没事，孩子睡觉比较深，过来。”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下达命令习惯的作风，也不容他去琢磨遣词用句。
我欣然接受他的挑战，抱着彤彤，我坐在了陈父的对面，手脚麻利地整好棋盘，陈父的卒子刚推进，我便紧跟着进卒怼了上去。
前面几手，我们都在下快棋，落棋的速度非常快，几乎是陈父刚出手，我立马就跟上去，而我跟的快，陈父的下一步也会立刻跟上。
正在厨房里窃窃私语的陈叶母女三人，听到客厅里没有太大的声音后，一起悄然探头出来看了一眼，发现我抱着彤彤，正在毫不客气地跟一个将军怼棋，三人相顾摇头，都笑了。
只不过，三个人笑的含义可不同的很，陈母笑的是我和彤彤的亲近，还有跟一个将军怼棋的勇气。
陈艾笑的则是彤彤能睡个安稳觉了，她现在除了工作，就是这个小不点儿，可自从上次见到我之后，小彤彤这些天吃饭也不好好吃，睡觉更不好好睡，可把她愁的够呛。
陈叶就简单了，她觉着，我能跟她那个威严的老爹坐在一起怼棋，这就说明我此刻的心态很不错，没有胡思乱想，这对陈叶来说很重要。
她可绝不会只想用我度过这一次的“考验”就行了，这家伙，可是打算好了要让我半年之内给她顶好这口缸呢。
下棋的速度慢了下来，我能察觉到，这个当了将军的老头儿其实是个刚学会下棋没多久的新手，我也是个新手，相信他也觉察出来了。
但真就很奇怪，我们越是新手，就越是不想丢人，棋局是越来越焦灼了，推进的速度，自然是越来越慢了。
从一开始一秒钟恨不得落三次棋子，到现在的三分钟定不了一个落子，我们僵持着，彼此都在用笨拙的甚至可笑的棋艺在跟水瓶差不多的对手“鏖战”着。
忽然，我们听到陈母的笑声：“两位大国手，饭菜都做好了，先吃饭，吃完饭再继续厮杀，行吗？”
我们这才察觉，原来已经过半个小时了。
陈父瞪了我一眼：“什么臭水平，要不是你水平太次，这么一会都能走两盘了！”
我无奈道：“首长，都是新手，就别谁埋怨谁了，最起码，我还不至于把一局棋说成一盘棋，比你好点啊！”
陈父脸一红，一挥手：“吃饭，吃饭，吃完饭我教教你怎么做人！”
这还真急眼了？
我有点面红耳赤，可别啊，你一将军，跟我一小老百姓争什么啊。
早知道，让你一……一盘好了！
彤彤被我们吵醒了，睁眼手背一抹眼睛，看到我，顿时喜笑颜开，这次更亲近，搂着我的脖子，吧唧一口在我脸蛋上亲了一口。
这小丫头啊，真是要让我真的提前体验当爸爸的感觉了吗？
抱着她，我跟她额头对额头，笑嘻嘻地问道：“先吃饭，好不好？”
彤彤眨眨眼：“那，吃完饭，爸爸要带我出去玩，下午不许走！”
我看看陈叶，陈叶看看陈艾，然后，陈父陈母都看着陈艾。
陈艾脸一红，一跺脚娇哼道：“都看我干什么？那地方，那地方你们……”
她看看陈父，又看看陈母，陈父的眉头皱的很紧，有些警告的口吻说：“在那种地方，哪怕是做正经工作也要洁身自好，我说的是你们三个，明白吗？”
啊？
我也算进去了。
觉着可能是一个军人对老百姓的谆谆教诲，我当时也没在意。
可陈母的一句话，却让我嗔目结舌。
陈母看了看我，道：“小许，有些话，本来还不到跟你说的时候，你是男人，又在，在那种地方当卧底——哦，你的事情，陈叶都跟我们说了——你也要注意，可不能用工作当借口，真的被那种地方腐蚀了，你明白了吗？”
这，这好像有点超乎我和陈叶原先设定的关系的口吻啊。
我心里打鼓，这怎么会成了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