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吟着,不时看一眼黑脸包大伟,我在琢磨他上任局长没两天就亲自到会所来的用意。
要带走那帮女郎,用不着以为副厅级的高官出马,更何况这可是正经八百手握实权的高官。
就算这是陈艾的公司,就算要给军方的代表,公司的实权人物陈叶面子,包大伟也没有必要出面。
只要派个人过来,然后亲自打个电话,面子就已经给的很足了。
何况,一定知道陈艾和陈叶的背景的包大伟,用不着对两个相对而言只是小字辈的女人示好。
他到底目的是什么?
我不能不想到会所原本的本质上去。
这就是一个销魂窟,一个有钱人“娱乐”的地方。
这种地方,在官方的名单上都属于打击的地方,有一个统一的定性。
那就是黄。
扫黄打非,这在望海是经久不衰的话题。
十年前,号称十万小姐下望海。
如今,望海在国内的印象和标签,首先肯定是世界工厂,其次就是“黄”。
如果说现代工厂是望海的名片,那么,这张名牌的底色一定是ai昧的桃红色。
有网民做过看起来很无聊的调查,调查结果显示,在望海依靠色相生活的人,远远超过了五万,或许早已超过了十万。
这是一个很可怕的数字。
望海人口很多,非常多,去年年底的统计显示,在望海生活的人口就达到了八百万,再加上一些因为各种原因没有统计进去的,恐怕有九百万。
九百万人口中,五万甚至十万从事特殊服务业的人口,看起来比例不大,可考虑到望海年年扫黄,甚至天天讲扫黄的各种行动,就能一窥在这被官方创造了比较含蓄的叫法叫“特殊服务业”的不正当行业方面,牵涉到的方方面面的利益到底有多大。
说白了,望海这特殊服务业周边的利益链,以及保护着这个特殊“行业”的保护伞能量究竟有多大。
作为代理局长,用不了几天就可以成为正儿八经的市局局长的包大伟,不可能不在这方面有所作为。
他会是想继续容许这个特殊“行业”存在,甚至兴旺发达的那个人吗?
飞快瞥了一眼包大伟,我觉着他不是那样的人。
那么,他的来意是什么?
我觉着,包大伟是一定想严格执行一次“扫黄”行动的警察,这不但是他的职责,还是他作为一个高级官员的政治嗅觉和觉悟。
这种觉悟,不是通常说的那种觉悟。
市委一把手刚上任,市局局长刚上任,他们缺什么?
我想,他们缺少的不管有什么,但有一样是肯定不会没有的,那就是声望。
包大伟需要声望,能够支持他把代理两个字去掉的声望。
市里头也需要声望,在“望海事件”之后,如果没有一次雷厉风行并见到巨大效果,产生比较乐观的影响力的行动,他们或许会摊上大事。
那么,这么看来,这位代理局长是真的要带走那些女郎,把这件事作为望海新一轮的扫黄打非运动的开头?
想想如果选择这里作为开始,这是很不错的开局,我心里开始乱了。
政治行为,我似乎没有权力,也没有那个能力去影响。
可我是真不想那些女郎被一棍子打死,她们也应该有比较阳光的未来啊。
我没有精神洁癖,但也不想自己的女人曾经在那种所谓的“娱乐”场所“工作”过,对于出卖自己而生存着的人,我也不会喜欢。
可那些女郎毕竟是我熟悉的,我给自己帮她们的理由是,比起现在社会上那些一年换八十个男朋友的豪放女,这些女郎已经可以称之为保守了,毕竟她们在会所里,基本上都是“从一而终”的,大部分都是被一个富翁养起来当花瓶的。
而且,我想小小报复一下这个社会。
现如今这个世道,他妈的二十四五岁的男人如果还没有跟女人发生过关系,那是要被人耻笑的。而一个年轻的男人,如果说想找一个“清白”的女人结婚,那简直是要被口诛笔伐的。
既然各位“念头通达”的都这么思想开明,会所里的女郎,将来跟你们其中的一些人结合成家庭,又怎么了?
如果谁要用什么“感情”作为借口来讨伐我,那随便好了。
女郎们也是很有感情的,她们为了在望海活的体面,只认准有钱人,这还不算忠诚吗?
通达如各位,想必都不用理会我这点小小的报复了吧?
何况这可不算是报复。
当然,这些都是一时不爽乱琢磨的,实际上,我想留下这些女郎,原因只有一个。
我认识她们啊,而且,她们也没有欺负过我。
就这么简单,有问题?
乱糟糟的想着这些,我不由脸色复杂至极。
在别的人看来,我一会儿愤怒,一会儿又嬉皮笑脸,一会儿又阴沉沉的,几个人面面相觑,不懂我到底在想什么,脑回路里到底在转什么。
陈叶轻轻踢了我一下:“发什么呆啊?”
我连忙打了个激灵,笑吟吟地道:“啊,没什么,我就是在琢磨,我们执法到底要达到什么目的。”
包大伟不动声色,道:“请直说。”
干咳一声,我准备发表长篇大论。
当然了,我的认识还真没多么深刻,我又不是天才,连人才可能都算不上,最多就是一个幸运的普通人。
所以,我将说出来的话,可以认为都是扯淡,当然,如果能认为我是在千方百计给留下李雪儿她们找借口,那我就更高兴了。
我缓缓说道:“我们想象啊,就会所那些女孩,绝大部分都是二十三四的年纪,也有大一点的,二十五六二十七八的,小的二十岁十八九岁的,她们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来到这家会所,被有钱人或者贪赃枉法拿着公家钱来‘消费’的人bao养,在这种地方,她们又不是没有感情的木偶,能没有一点想法?是个人就有羞耻的心,是个人就会在经历一些事情之后琢磨自己,我觉着,这些大部分都有高等学历,接受了优良的高等教育的女孩,她们的心思可能比一般的社会人更敏感一些,对于她们来说,在这里被有钱人当金丝雀bao养起来当花瓶,当谈生意的辅助器,在花天酒地的环境里看着一个一个有钱人挥霍着金银,谈成一笔一笔的生意,她们能不多想?”
陈叶白了我一眼。
小样儿,还挺怜香惜玉啊。
我继续说:“最主要的是,整天都有大把时间去上网,去了解这个社会的这些女孩,她们能不知道自己的命运里安排的下一场舞台到底在哪里?社会,她们也都不年轻了,快到嫁人的年纪了,她们能不想离开这里之后,回到社会上将怎么面对社会对她们的目光?虽然这个cao蛋的社会标榜的很豪放,有些人以经历过和异性上过多少次床为谈资,可真要说到谈婚论嫁,谁乐意跟一个在会所当过小姐,给有钱人当过小三的女人去领证?更何况,这一次经历了会所这么大的变故,她们想的会更多,我认为,她们现在已经开始成熟,并积极考虑怎么面对这个社会,面对她们的亲朋好友,面对自己的未来了。”
说了这么多,我有点口渴,不由看了陈叶一眼。
连瓶水都不给喝啊?
陈叶无奈道:“你是大爷!”
拿了一瓶水丢给我,她索性不理我了。
这人满嘴都是大道理,心里怎么想的,她虽然无法明白,可她就知道一点,我要真这么琢磨,那简直见仙儿了!
那个女警不满道:“所以就可以对她们既往不咎,宽大处理,坚决放掉?”
我没反驳她,只把我考虑的讲出来。
“可我就是琢磨不到她们到底犯下什么天怒人怨的错,必须要被抓进去才行。”我摊着手,“要说表象,bao养她们的那些人,花的是什么性质的钱,这应该查一查。bao养的目的是什么,是利益的需要,还是道德的沦丧,这也需要查一查,可查她们有什么用?抓了这些女孩,就能让望海的风气一下子变好吗?相反,我反而认为,让已经在觉悟的她们得到一个做个好人的机会,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毕竟,政策的出发点和目的就是治病救人,而不是把人彻底打死,对不对?再说实质,抓这些女孩,难道要从她们嘴里问出那些有钱人啊,官员啊之类的违法乱纪的证据吗?我不认为这很有用,我说不出为什么,但就是觉着不会有用。而且,望海的扫黄工作,如果能多一个正面的形象,一个在效果上很积极的宣传形象,那也是这项工作最好的结果对不对?”
忽然,一直没说话的包大伟问我:“你的意思是说,你要帮这些女孩走上正路,对吧?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你会承担起教育她们,并未她们提供重新做人的机会的责任?”
啊?
啊!
我愣愣地点头。
啪——
包大伟一巴掌拍在茶几上,吓了我一跳,大黑脸喜形于色地道:“好,看来我不用多说什么了,小许啊,感谢你啊,感谢!”
眼珠一转,我明白了,奶奶的,被套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