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我陪陈易之养伤,期间宋忆来找过我许多次。
他不知道哪里来的住址,一天陈易之上晚班,他来敲我的门。
「夏希,出来。」
他的语气已经不怎么激烈了,显得温和许多。
然而我明白他这个人的本质,他只是不甘心,想把我哄回去,再变本加厉侮辱我。
于是我没有出声。
「夏希,你如果不开门,那我不介意把道门撬了。都是进过局子的人了,大不了再进一次,有什么的。」
他明白我,我自己不要紧,我最怕麻烦别人。
我不想他弄的陈易之的生活也鸡飞狗跳。
我悄悄给陈易之发消息,一边又稳住宋忆:「你不会的。」
门外传来嗤笑:「你觉得我不敢?」
「不是。」
我从没有那一刻像现在这样,理性又客观地剖析宋忆这个人,不带半分感情。
「小海城是你一手创立的,我们都知道一路走来多不容易。」我顿了顿,「宋忆,你不会舍得让自己进局子的。」
那时候我和他孤苦无依,宋忆有个远方表叔做点生意,他带着我住进表叔家,然而寄人篱下的日子没那么好受的。
宋忆就算了,毕竟是亲戚,打断骨头连着血呢。
我又算什么呢?
那时候我经常被打骂,宋忆陪我一起挨打挨骂,他跟着表叔混,不要命地往上爬,练就了一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好本事。
他那时候总对我说:「夏希,以后我有钱了,我们过好日子,你不会再吃苦了。」
可是再没有什么比在他身边,更苦的日子了。
我的尊严,人格,在那时候,统统没有了。
他食言了。
门外头沉默了一瞬,宋忆又咬牙切齿道:「夏希,你也记得小海城?我还以为你贵人多忘事,忘了我们从前相依为命的苦日子了。」
他毫不留情嘲讽:「现在你找到更好的了是吗,你要把我丢下了!」
我觉得他这个人。
有病。
我无比觉得他有病。
明明是他作贱我这么多年,最后从他口中说出,就好像是我辜负了他一样。
我现在很庆幸自己不喜欢他了,所以能做到反击回去:「宋忆,随你怎样说,你既然知道陈家惹不起,那还不快走?」
「你从前一个接一个换女人的时候,我也没见你对我这么死心塌地过。」
宋忆暴怒了:「夏希!」
随后门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惊疑不定盯着门口。
门边摆着花瓶,我抓起来紧紧攥在手里。
下一秒门开了,外头的冷风灌进来,冻得我一个哆嗦。
随后我就被抱进一个不算温暖的怀抱里。
我抬头,陈易之喘着气,大概是着急狂奔回来,他鼻尖眼尾全被冻的通红,鸦羽似的眼睫上沾满了细雪。
他见我没事,蓦地松了一口气。宋忆被他喊来的人清走了。
陈易之看了我半晌,终于放心笑了:「还挺机灵,知道给我发消息,没有自己硬抗。」
16.
我重新找了份工作,是给幼儿绘本插画。
其实小时候就喜欢,只是后来忙着奔波赚钱,忙着帮宋忆往上爬,他说这赚不了几个钱,我就也渐渐放弃了。
陈易之说:「都可以,你做什么自己心里高兴就好。」
我尴尬的表示:「可是,万一我付不起你的房租……」
他笑了。
陈易之洗好了草莓喂我吃,小缅因和小银渐层暂时休战了,都把脑袋搁我腿上睡觉,翻着肚皮让我挠。
他指指两个小家伙:「不收你房租,你是我救星才对。喏,你看,你要是不在,我房子迟早被拆了。」
他总是这样,温柔和煦,让我自然而然就接受了他的好意,他不会说什么这是给我的施舍,他让我觉得,夏希,其实还是有点用的。
夏希没有那么一无是处。
我很久不去苏医生那里了,有天苏医生和我通电话,陈易之正陪着猫猫说话。
他大概听到了陈易之的声音,揶揄我道:「哦哦,难怪不来咯,原来是找到了更好的医生。」
我慢慢红了脸。
其实本来陈易之才是我的医生。
只是那时候,见到我的第一面,他愣了一秒就出去了。再进来时,就变成了苏医生。
苏医生是这么和我解释的:「这个,哈哈,小陈他新来的,资历差点……」
我心说也是。
我这个心病,新手医生肯定治不了。
没想到最后兜兜转转,治好我的,还是陈易之。
他问我:「在发什么呆?」
我随口道:「你说宋忆会不会再来?」
他顿了顿:「害怕?」随即安抚我,「别怕,和保安打过招呼的,他进不来。实在不行,我有别的房子,搬家也可以的。」
我呆了:「……搬家?你有几套房子够我们躲?」
陈易之的表情古怪起来。
在我不依不饶的目光注视下,他才支支吾吾:「唔,也不算很多,我名下的话,也就只有个几套……其实也不够躲几次,呵呵。」
那天晚上睡前我问他:「陈易之,你家不会是专门卖房子的吧?」
他给我盖好被子:「以后再告诉你,现在快睡觉。」
我又问他:「那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一开始不当我的心理医生吗?」
陈易之累了一天,迷迷糊糊睡了个七八成,但还记得不能让我一个人自言自语,只好嘟囔着:「这个也不告诉你。」
「等以后……等我们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