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希啊，今天还来所里吗？是不是睡过头忘记约的时间啦，哈哈。」
我一愣，有些尴尬道：「对不起啊苏医生，我有些事耽搁了。」
「那今天怎么说，还来不？我现在还在所里没走呢。」
临近一月新年，周围已经有了过节的气氛，大雪过后，有很多人家带着小朋友出来玩。
那样的热闹，我曾经也有过。
可现在我只有我自己了。
我吸了吸鼻子，最后还是决定：「那麻烦您了，我二十分钟就到。」
10.
陈易之照旧在看书。
进了收容所大门，穿过连廊，有个和诊室相连的小厅，摆着两台咖啡机，和自动贩卖机，还有两张圆桌，零星几把椅子。
这个小厅很通透，一面都是落地窗，外头种了葱郁的绿植，日光洒下来时，很温暖明亮。
陈易之不接待病人时，就会一直坐在这里。
他的病人叫他：「陈医生，走了。」
我却称呼他为：「陈先生。」
陈易之抬眸，推了推金丝边的镜框，看清我后，笑意深了些：「苏医生等了你两小时，急坏了，还以为你出事了。你以前都很准时的。」
我像做了什么亏心事，匆匆把行李放在一旁，就准备去找苏医生。
又想起什么，转身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可以帮我看下行李么？」
陈易之挑了挑眉：「当然。放心进去吧。」
我和苏医生聊了一个多小时。
其实没什么可说的。
我能说的话，早在前面几次，就已经说完了。到如今，不过是那点苦水反复吐，我逐渐说不出口。
苏医生居然也没有表示出不耐烦，我真敬佩他职业素养。
我们出来时我还是能看见陈易之。
我的行李被他推到了自己身边，紧贴着他的大腿，安安分分的。陈易之也安安分分，一动不动。
苏医生喊他：「啊哟，天都这么晚了。易之啊，你怎么回家？家里司机来接了没啊？」
陈易之温和笑道：「我妈倒是想的，但我嫌那也太显眼，就不让了。这几天都是我开车。」
「下雪天开车，你这跟你妈犟什么，让司机送不也放心点么。」
陈易之收了钢笔，塞进白大褂胸前口袋，起身笑了两声：「苏医生，你这就太看不起我的车技了吧，我哪里比家里司机差了。」
苏医生不跟他唠了，外套没穿好就往外走：「那我可不管你了啊，我得回家吃饭了，我女儿都打了好几个电话了。那什么，你要是方便就送小夏一下呗，雪大了人一个小姑娘，不方便。」
冷不丁被点名，我愣了一下，正准备尴尬说不用。
就听见陈易之应声：「知道了，会送她的。」
苏医生走了。
陈易之自然地推着我的行李：「饿吗？」
我听见肚子叫了，呆呆点头：「饿。」
「家里有人做饭？」
「没。」
「那想自己回家吃？」
「不。」不想回那个冷冰冰的家。
「那……先吃饭还是送你回家？」
他忍俊不禁。
我终于反应过来了，赶忙冲他摆手：「不用不用，我，我自己来就好了。」
我想去拿行李箱，陈易之却仍是维持着那个姿势，没有松手。
他的半边脸陷在阴影里，我怔怔和他对视。
良久，他有些低哑道：「怎么拎着行李出来了，闹别扭了？」
他没问和谁。
我忽然一下子，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好难受。
我咬着下唇，平息了几次翻涌的情绪，最后才勉强没让自己哭出声，只是有些颤抖：
「没啊。」
我努力让自己看着像个正常人。
我不想让陈易之也觉得我是个神经病。
尽管我已经到了精神观察所，或许离疯子，也不远了。
垂眸胡思乱想间，眼前出现一方帕子。
一模一样绣着淡淡墨竹，陈易之递过来的。
我捏着那张帕子，难受得险些控制不住，垂眸掩饰道：「这是你给我的第二张帕子了。」
之前就给了一张，我还没还呢。
陈易之零碎温柔的笑声落在我头顶：「没关系，都送你了，不还了。」
「怎么样，要不我们去吃火锅？能吃辣吗？」
11.
我那天晚上跟着陈易之回了他家。
其实我本来是想住宾馆的，但他大概是怕我出什么事，所以还是问我可不可以先在他家住一晚。
我答应了。
陈易之家养了两只猫，一只非常威风的缅因，还有一只可爱漂亮的银渐层。
我们回家时，两个猫在家里打架，把陈易之的布艺沙发扯的稀巴烂。
他帮我拿拖鞋，笑道：「你别介意，它俩每天不打架就活不下去。」
我看着两个可爱猫猫，心里忽然柔软的一塌糊涂。我遥遥头，回忆似的说：「我挺喜欢猫的，以前……自己也养过一只。」
「是吗，那可以带过来一起玩啊，我家这两只早就对彼此相看两厌了，就喜欢和新的小朋友玩。」
我情绪渐渐低落下去，装作不在乎道：「玩不了啦，猫猫不在了。」
陈易之沉默了一瞬：「对不起。」
我摇摇头。
我喜欢猫没有用。
宋忆不喜欢。
其实也不算不喜欢，他就是没什么感觉。
他先前交过一个女朋友，在我意识到对他的喜欢后，磕磕巴巴表白之前。
那时候我不知道他有女朋友，我坦率告诉他：「宋忆，我觉得我有点喜欢你。」
他笑：「可是我不准备谈恋爱，我现在赚钱呢，要不你等我三年？三年后就跟你谈。」
我那时傻，竟然信以为真。
三年里，他身边女人来来去去，他对待她们也就像对待我的猫一样没有感情。
换掉她们，像扔掉旧衣服。
直到三年后，我鼓起勇气问他：「宋忆，你说三年后就和我在一起，现在还算数吗？」
他笑：「算啊。」
我兴奋的什么都忘了：「真的吗！」
「你想跟我睡？可以睡啊，等我把这个女朋友甩了，找到下个之前可以和你睡。」
我心底的那些希冀渐渐熄灭。
然后他的身边走出来一个漂亮的女孩儿：「宋忆，你家种那么养猫啊，我最讨厌猫了，臭死了，快给我扔了。」
宋忆搂着她的腰哄：「别生气么，何必跟个畜生计较？」
女孩趾高气扬走了，留下宋忆命令我：「夏希，猫送人吧，别养了。」
「为什么！」我很委屈，「这是我的猫！」
宋忆有点不耐烦，他给了我张卡：「你要是闲着没事干可以逛街，可以干点别的……但是养猫，不行。」
我没要他的卡。
那时候我还敢和他闹脾气。
我扭脸走开了。
然而过了两天，我下班回家，发现我的猫不见了。
我发疯在小区里找了半天，只在楼底下，发现一团干涸的血迹。
有个爷爷跟我说：「小姑娘，那是你的猫啊？哎呦，摔下来了，你别难受啊。」
我那时养的是只小土猫，本来是流浪猫，我看它可怜，才抱回家好好养着。
它很乖，平日里不吵不闹，给点吃的就能窝在我怀里一整天。
它胆子很小的，从前大概是被别的猫欺负怕了，我收留它时，它一只脚还是跛着的，平时下个楼梯都小心翼翼，绝不敢往窗台上跳。
我那时想到了某个可能，跑去质问宋忆。
回答我的，是他当时的女朋友。
她无辜又残忍地说：「不就是只丑猫吗，是我摔死的啊，怎么了？有本事你告我好了，我看它碍事想它死行不行？」
「烦人。」
那晚我哭了很久。
哭到宋忆拧着眉，第一次冲我大吼：「你够了吧夏希，你有没有点样子啊，不就一只猫，都叫你送人了你不听，现在你怨谁？」
没人觉得我的小猫是很珍贵的东西。
也没人觉得我重要。
那之后，我再也没问过宋忆：「你说和我在一起的，你说喜欢我的，还作数吗。」
因为我知道。
不作数了。
什么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