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深沉,公寓餐桌上的饭菜清淡可口。
“年年,吃饭。”
顾决言给她夹了一筷子菜,蹙眉看着宋年年捏着筷子忧虑重重的模样。
宋年年真的吃不下去。
她看了门口一眼,小声问:“要不,你先让他进来吧?”
陆老爷子听闻他们在用餐,坚持在外面等候,等他们吃完再进来谈事情。
保姆出于礼貌将门开着,陆老爷子随时可以进来,因此听见时不时传进餐厅的压抑低咳声,宋年年哪怕再不喜这个从前苛待自己的老人,也着实无法当做没看见一般继续吃饭。
顾决言没有说话,拿起帕子擦了擦唇角,僵持地看着宋年年。
半晌,他败下阵来,无奈起身,揉了揉她的脑袋。
“你在这等我。”
他出去时,拉上了餐厅通往客厅的分隔门,宋年年心中对他的体贴生出一丝感激,她对面对陆家人感到抗拒。
为了显示诚意,陆家的人都留在楼下。
陆老爷子进来时,见顾决言这个晚辈竟真给了他几分薄面,一时间心里有了点底气。
顾决言没有开口,面无波澜地坐在单人沙发上。
保姆过来上茶,陆老爷子拿不准他在想什么,喝了几口茶清了清嗓子,呵呵笑道:“小言啊,你看我们两家关系如此亲近,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前两年南城市场不景气,是你,在陆沉资金链断裂时出手帮过一次……你和阿沉是南大校友,我知道,你们曾经关系很好的不是么?何苦为了一个女人……”
原本面色平静的顾决言倏然抬眼。
陆老爷子止住了声音。
因为他发现,顾决言目光冰冷得像染了霜,客厅内气温骤降了几分。
他心一沉,直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陆老爷子,你错了,我帮陆家,从来只是看在年年的面子上。”
“什么?!”陆老爷子满脸惊愕。
顾决言淡淡道:“年年嫁进陆家,我不会眼看着她过苦日子。”
陆老爷子一下子有些惊慌,强撑着笑意,“怎么会呢?你和阿沉在南大时同住一个寝室,不是最好的兄弟么?你们……你们……”
顾决言只是冷漠地看着他。
陆老爷子开始明白,顾决言说的都是真的。
他居然一直以为,顾决言肯出手帮陆家,是和陆沉还有些交情。
而陆家,放纵陆沉对宋年年做了什么!
囚禁,下药,甚至领养了一个孩子来挟制她!
陆老爷子像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只觉从未如此羞愧丢人过。
那张皱纹交错的脸由白转红。
看着顾决言似笑非笑地神情,他心头发堵,惊骇地急促呼吸起来。
顾决言脸上那点仅有的笑意也泯去了。
他站起身,没有表情地说:“我警告过陆沉,若她出事,顾家会终止和陆氏所有的合作,你们还在期盼些什么?”
“让你进来,只不过是年年心肠软,于心不忍。”
“老爷子,苦肉计对我没有,就算你晕在这里,我也不会停手。”
他的目光很冷很冷。
平静的语气如同巨石,每一个字,都沉甸甸砸在陆老爷子心口。
保姆微微欠身,面带担忧地问道:“陆董,您哪里不舒服,需要送您去医院吗?”
到了这一刻,陆老爷子才明白事情无可挽回到什么地步。
“不用。”
陆老爷子避开保姆来搀扶的手,杵着拐杖,好半晌才支撑自己站起来。
“陆沉会签署离婚协议,你还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出来。看在我这张老脸的份子上,求你放陆家一条活路!”
他弯下了腰,深深鞠躬。
顾决言嘴角勾起微不可察的笑容,转瞬即逝,他伸手扶起陆老爷子。
状似随意地开口:“我要陆沉签署离婚协议,同时将陆泽的抚养权交给年年。如果你们动作快,也许,还不至于破产。”
陆老爷子微愣,随即苦笑着颓然应道:“好。”
……
重新回到餐桌上坐下,菜都已经凉了。
“怎么了?”顾决言目光变得柔软。
宋年年喃喃道:“顾决言,我是在做梦吗?”
五年的痛苦,和她以为无法逃离的牢笼,顾决言雷厉风行的一番动作就让陆家退让了。
顾决言轻轻掐了一下她细嫩的小脸,笑道:“你说呢?”
“嘶!痛!”她瞪着顾决言。
顾决言笑了笑,在她身侧坐下,淡淡地说着,“用离婚协议和小泽的抚养权换陆家的存活,陆家人只会比我们更希望陆沉放手,你不用再担心了。”
保姆很快将饭菜热了一下重新拿上来。
顾决言修长白皙的手指剥好一只大虾,放在宋年年身侧的小碟子上。
“明天,和我一起去接小泽?”
马上,他们就要开始新的生活了。
宋年年发现,顾决言幽深漂亮的黑眼中竟透着一丝紧张。他在紧张面对小泽?
也对,顾决言再厉害,也从来没有养过小孩子。
但她相信,他一定会对小泽很好。
暖黄灯火将顾决言雕琢般的轮廓变得柔和。
“嗯!”
宋年年心中一软,重重点头,只觉从前禁锢自己的一道道的无形枷锁消失了,被顾决言消融。
这个突然出现在她生命里的男人,彻底将她从泥坑里带了出来。
宋年年第一次,开始期盼起明天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