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好像出事了。”叶冰一脸严肃。
“嗯，我刚才就听到了。”周靖扬漫不经心地捞起几片已经快煮烂的菠菜叶，十分得体地吃起来。
叶冰喊住在邻桌招呼客人的服务员，问：“外面好吵，怎么回事啊？”
服务员皱了皱眉，悄声对叶冰说，好像是有人要跳楼，就在对面。
“走，去看看。”叶冰站起身，向店门口走了几步。不经意间转过身来，发现背后空无一人，瞬时有些郁结。
周靖扬刚夹起一片菠菜叶，正想往嘴里送，猝不及防地被人抽掉了筷子。他有些无辜地看着叶冰，不知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你不是心理医生吗？走，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周靖扬不可置否地扬扬眉，望了一眼已经在水里滚泡得稀烂的菜叶，颇有些依依不舍的意思，但脚下不敢怠慢，赶紧站了起来。
“看来，爱管闲事真是你一贯的作风啊。”身后飘来一个慵懒低沉的声音，叶冰突然脚步一顿。周靖扬来不收住脚，因为惯性而向前倾了几步，叶冰娇小的身躯一下子跌入周靖扬的怀里。
后背贴上周靖扬胸膛的刹那，叶冰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她下意识地想要往旁边避让，却被狭窄过道里伸出来的凳脚绊住，眼见着就要摔倒，腰肢突然被人稳稳地拖住。
不敢睁眼，不敢看到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庞和散发着暗香的毛孔。叶冰在黑暗之中挣扎着找回了重心，好不容易站定，确认自己已经脱离了周靖扬的怀抱，才缓缓睁眼。
大概是觉察到叶冰的异样，周靖扬忍不住轻笑起来。真不知道整天都在笑些什么，叶冰忿忿地想。
这家火锅店在街边的拐角处，对面正好是一片新建的楼盘，大部分还没有对外出售。这一带曾经是老城区，后来大面积拆迁，市中心转移到了别处，这里就成了人烟稀少的荒落之地。这些年由于大量的外来人口进入，各处房源都非常紧张。这群想钱想疯了的房开商终于想起来这里还有一块被人遗忘的地皮，赶紧圈了下来开发成了新楼盘，想趁着势头正旺再狠狠赚上一把。
其中的一幢大楼，叫清源大厦，下面已经围满了人。一群男女老少正对着楼顶那个晃晃悠悠的人影指指点点。
一个面色发白的女人蠕动着嘴唇，一遍又一遍地向聚拢过来的路人讲述着刚才自己的惊险遭遇，她的双下巴因为过于惊恐而变得更加明显，没有涂抹匀称的粉底有一些残留在两个下巴之间的那道缝隙里，模样既狼狈又可笑。
五分钟前，这个长着双下巴的女人正在跟人通话。看她懊恼的样子，也许是一个极有希望的暧昧对象。正聊得起兴，突然一个不明物体从高处落了下来，感觉像是一个硬物，贴着自己的胳膊擦过，刮得生疼。低头去捡拾手机时，她看清了那“不明物体”，竟然是一只黑色的女式皮鞋。本来正常行走在路上，突然被从天而降的东西砸到，任谁都会下意识地发出叫喊。这位“双下巴”显然是个高分贝，尖叫声极其具有穿透力起来。很快，她就引起了个关注，被闻声而来的路人团团围住。大家朝着鞋子掉下来的方向朝上看，顶楼处，一个如秋叶般摧枯拉朽的身影进入了众人的视线。
“啊！有人跳楼啦！”人群之中发出一阵惊呼，瞬间就像炸开锅一般。
对面商铺里的人们听到外面的响动，也纷纷走出来一看究竟。叶冰费了些功夫，才拨开了拥挤人群，艰难地走出火锅店门，一路上听到了各种议论声。
“这是谁啊？怎么回事啊！”
“她亲戚朋友知道吗？有没有人能联系上她家里人啊……”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么这么想不开呢！”
“现在的年轻人啊，抗压能力也太弱了。跳楼又不能解决问题的。”
“赶紧打110报警吧。”
“喂——警察同志你好，情况是这样的啊……”
叶冰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捅了捅一旁的周靖扬：“你说，她为什么要跳楼自杀？”
“不知道。自杀的动机多了去了，我是个医生，又不是算命的。”周靖扬回答得极其干脆，大概心里还在惦念着锅里的菜，“热闹看够了没？走吧，回去吃饭了。”
“就这么走掉？”叶冰问。
周靖扬看着叶冰一脸担忧的神色，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你认识她吗？这么关心，不会是你的什么朋友吧。”
“不认识。”叶冰摇摇头，缓缓说道，“希望她没事，不然多可惜啊。”
“好了，叶小姐是个善良热心的人。关于这一点，在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已经充分领教了。”周靖扬打趣道。
“不是说好不提这件事了吗？”叶冰的脸色有些难看，怎么公交车上的事情还没有翻篇。
“好了，别担心了。已经有人报警了，警察会处理的。一会儿就有人救她下来了。”周靖扬一面说着，一面往火锅店里走，突然，他感觉自己的衣角被人扯了一下。
“可是她好像……很害怕的样子。”叶冰说。
周靖阳转过身，朝着大厦的方向望了一眼。楼底下围观聚集的人越来越多，过往车辆的司机听到外面的动静也都纷纷摇下车窗探出头来。感受到越来越多的目光，顶楼上的那个女人，刚才还是站立姿势，这会儿已经用胳膊肘抱住了自己的头，慢慢地蹲了下来，整个人身体都在发抖。
“不会是人群恐惧症吧？”周靖扬眯起了眼睛，脸上是罕见的严肃。如果真是这样，那事情就变得有些难办了啊，他想。
“啊？什么恐惧症？”
“人群恐惧症。”
“什么意思？”叶冰微微皱眉，有些不解地问道。
“应该不会的，哪有这么凑巧。”
“我最讨厌话别说一半。所以，到底什么是人群恐惧症？”叶冰有些急了。
“面对聚集的人群，患者会感到恐惧不安。因为不想成为关注的焦点，试图掩藏自己而变得情绪激动，这时候如果再受到一些外界的刺激，就很可能会丧失理智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来。”
什么？！叶冰听完，脸色一沉，“也就是说……人聚集的越多，就越可能把她逼上绝路，对吗？”
“可以这么理解。”周靖扬点了点头，算是对叶冰的说法表示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