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晚瑾见到掌柜打量的目光,不露声色地向左移了一步,恰好挡住剑柄,“烦请掌柜的快些,我与家兄奔波数日,实在疲累。”
掌柜回过神,忙不迭地把两个木制房牌递给孟晚瑾,向旁边的小二使了个眼色,便带他俩上了楼。
跟着小二上了二楼,孟晚瑾便进了屋子,前脚一进门,后脚就听到了门外窸窸窣窣的动静,像是落锁的声音。她摇了摇头,不甚在意。
屋里的器具有些陈旧,倒还算干净,进门的左手边便是一张雕花木床,窗柩的雕花与床边的是同种样式,角落的矮凳上还摆着一盆兰花。
孟晚瑾还在打量屋里的摆设,却被一阵敲门声打乱了,但声音似乎不是从身后的门传出来的,倒像是——
她往前走了几步,打开了窗。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年澄已经翻身进屋了。
孟晚瑾望了望这二楼的高度,咽了咽口水,“其实,我也不是不给你开门。你大可不必……”
“此地不宜久留。”年澄沉声道。
“啊?”孟晚瑾没反应过来。
“已经被发现了。”
年澄没有多做解释,径直走到门边,示意孟晚瑾来看,然后取下门栓,往里一拉。
门没有丝毫动静——这是被外面锁住了!
孟晚瑾快速回想了一下刚才的场景,掌柜打量的眼神、对小二使眼色的模样、门外落锁的声音,一切都有了解释。
“现在怎么办?”孟晚瑾心下一紧。
外面木制楼梯传来脚步声,听声音,来人至少五个以上,“官爷,就在前边两个房间。门锁着呢,跑不了。”
跟着来的‘官爷’哈哈大笑,“好。这次要是立了功,我定少不了你!”
孟晚瑾急得慌了阵脚,却被年澄一把拉过,大步走到了窗边。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年澄已经踏上窗台,纵身跃了下去。
她只觉得心跳都漏了一拍,上前几步往下寻找年澄的身影。
好在这是背对着主街道的一条小巷,人烟稀少。年澄稳稳当当地落在地上,站起身来抬头看着她,向她伸出了手。
这是要她跳下去的意思?
且不说他能不能接住,这二楼的高度要是真的摔下去也不死即残。
门口响起了开锁声,仿佛下一秒就要夺门而入。
孟晚瑾眼睛一闭,也不敢多想,索性豁了出去,踩上窗台纵身一跃。
没有像她预想那般摔个脑袋开花,而是结结实实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孟晚瑾下意识地抓紧他的肩。
年澄接住她的那一刻,迅速向前走了两步靠着墙,躲在死角。
“人呢!”那个官爷怒气冲冲,或许是觉得自己被戏耍了一番。
“诶、不是,官爷你听我说……”听着声音便知道掌柜此刻定是急得跳脚。
“你想要立功倒也动动脑子,就这破镇子,那七皇子会看得上?”
“官爷……”
上面声音越来越小,似乎已经出去了。
孟晚瑾提着的心放下了一半,重重地舒了口气,却意识自己正趴在年澄身上。
身后是墙壁,没法躲开,她耳朵几乎是贴在年澄的胸膛,似乎能听见他沉稳的心跳,鼻尖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沉香,往上微微一抬头,便能看见身前人修长的脖颈,滚动的喉结。
逼仄的空间几乎让她呼吸不畅,她脸上浮起一抹红晕,定了定神,小声道:“那什么……”
年澄听见她的声音,迅速向后一退,隔开了两人距离,脸上却还是那副冰山表情。
气氛突然变得尴尬,孟晚瑾极力想要说点什么缓解一下,“谢谢……”话音未落,她便见着转角处走来一个人。
来人是个妙龄女子,身姿婀娜,眉角带笑,恍若幽兰,重点是,她眉间有颗朱砂痣!
孟晚瑾心里咯噔一下,眉间带痣,质如幽兰,这不正是原著小说里对女主沈霜的描写吗!
是了,她猛地想起,原著里的沈霜正是一个小镇上的医师!原来这小镇竟就是古宁镇。
沈霜见着二人,先是一愣,复又加快脚步到了孟晚瑾面前,“姑娘你受伤了。”
孟晚瑾闻言低头看,却发现胸口已经有血渗出,在白色的衣衫上染出朵花来。许是跳下来的时候伤口裂开了,而刚才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没有感受到痛,这下一来,似乎浑身的感觉都活了过来,顿时感到伤口撕裂的痛。
她看了看沈霜,眼珠一转有了主意。
这原著里的沈霜有一颗医者之心,就是连简单街上一条伤残的狗都忍不住医治,更何况是人?
现如今也没有其他的地方可去,还不如赌一把,于是她身子一偏,倒在了沈霜身上。
沈霜见状赶紧扶住,拿起她的手把脉,她神色一凝,抬头对着年澄:“这位姑娘的伤势似乎有些严重,二位随我回医馆吧。”
年澄没有说话,孟晚瑾生怕他不知状况就拒绝了,于是悄悄扯了一下他的衣角。
突然,她感到身体向旁边一倒,随即一下腾空,靠在了一个熟悉的怀抱,头顶飘过年澄那冷冰冰的声音:“有劳了。”
孟晚瑾心跳漏了一拍,只能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都放在思索剧情上。
约摸过了一刻钟,孟晚瑾便听到开门声,又过了一会儿,年澄便把她放在了床上。
“这位公子不妨先去外面歇息一下,我好为姑娘看伤口。”
她没有听到年澄的回答,许是在思忖,但没一会儿又听到了关门声。
然后她便感觉有人为她处理了伤口,上了一层冰冰凉凉的药,疼痛感瞬间被镇下去一半。
演戏要做全套,索性全程她都没睁眼。但连日来的疲惫感让她的眼皮已经扛不住,在最后干脆已经睡着。
“姑娘,姑娘。”有人在叫她,孟晚瑾猛地惊醒,条件反射地迅速坐起身。
然而来的不是追兵,而是沈霜。
她端着一个小木碗,里面是深色的液体,兴许是药,她似乎被孟晚瑾的动作吓了一跳,往后躲了一下,药便倒了一半在她干净的衣裙上。
孟晚瑾反应过来,赶快扶住她的碗,“对不住、对不住。”
沈霜倒是不甚在意,笑意盈盈,“不碍事。”
她这一笑,孟晚瑾便明白了为何年昭会将沈霜当成自己白月光的替身了,原本两人样貌重合度并不高,但是笑起来的时候的两个梨涡,简直一模一样。
“我去再重新煎药吧,这下药都洒了。”说着她便要走。
“诶,沈姑娘,”孟晚瑾拉住她,“和我一起来的那位公子在哪儿?”
“他半个时辰前就走了……”
孟晚瑾闻言一惊,赶快穿上鞋,不等沈霜说完,便着急忙慌地跑了出去。
天色已晚,街上的人群已经散去,家家户户的门也是紧闭,街道上静得吓人。孟晚瑾压紧牙关向镇口奔去,额头上是密密麻麻的汗,心口仿佛被压了块石头,让她喘不过气。
镇口的方向空无一人。
她一下就失去了目的,站在一片漆黑中没了方向,眼里的惊慌也藏不住了。
突然,她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就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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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里,长胡子掌柜和小二正跪在地上不住地求饶,嘴里不停地涌出鲜血,不住呜咽,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就在他们腿边还有两团乌红的血液包裹的东西,倒像是动物的舌头。在他们头顶上,悬着一把长剑,剑柄上一个云纹镂空剑穗随风摇动。
年澄看着地上的人不住求饶的样子,满是厌恶之情,索性,他向前一送,长剑划破掌柜的喉咙。
掌柜捂着脖子不住地呜咽,血液透过他的指缝流得满地都是。
小二已经被吓得身体向后一倒坐在地上,不住地颤抖,忽然,一把长剑刺穿了他的心脏,却是连颤抖的力气都没了。
夜深人静,楼上的客人正酣睡,没人欣赏到这出默剧。
孟晚瑾赶到的时候,年澄正拿着一块白布擦拭剑,动作细致,淡定得仿佛上面只是沾了灰。
他偏过头看了看来人,却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只是将白布丢在旁边的尸体身上,缓步走了出去。
她虽然已经料到结果,但没想过场面竟是这般恶心。两具尸体倒在地上,嘴巴微张,还有血在往外涌,面上仍是惊恐的表情,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不曾瞑目。
虽然白日里她和年昭躲过一劫,官府似乎也不太相信这个掌柜的话,但是他已经认出了年澄,保不齐还会泄露两人的行踪。若是被金陵城里的年昭发现他俩不是去的蜀州方向,就不好办了。
只是年澄刚才的模样确实让她一惊。几日来的相处,她差点都要忘了在原著里,他是那个阴鸷暴戾、工于心计的反派。
她缓过神来,年澄已经走远,她赶紧跟上去。
年澄逆着月光,背影在这夜里显得决绝又无情。
两人一前一后,没有人说话,气氛突然变得尴尬,她不经意瞥到年澄的剑穗,那云纹镂空的小坠子孤零零地挂在剑柄上,显得冷清又可怜。
云纹镂空的样式乃是蜀州魏家军的标志,这般模样的剑穗也只有魏家嫡系才会佩戴,年澄母亲又是魏家人,想必是他母亲的吧。
这么明显的身份标识,也不怪白日里被掌柜的认出。
想到这儿,她喊住年澄,小步跑到他前面,“等等,把你剑穗给我一下。”说着她便伸出手想去解。
年澄赶紧偏身躲过,拦住她的手,“做什么?”
孟晚瑾无奈,解释道:“那个掌柜就是看到你这剑穗才怀疑的。”
年澄不语,犹豫了下,还是偏过身让她取下剑穗。
剑穗上的坠子是银制的,镂空的工艺很精细,华而不俗,下面则是淡青色的流苏。
她拿到眼前仔细研究该怎么隐藏,歪头想了半天,突然福至心灵,从头上取下一根淡紫色的发带,绕着那坠子缠了好几圈,最后还打了个蝴蝶结,然后跟献宝似的递给年澄。
面前这个被裹的惨不忍睹的‘小球’,哪里还有半分剑穗的模样,年澄满脸拒绝。
孟晚瑾面上有些挂不住,“丑是丑了点,但实用啊,至少不会被认出来吧。”
年澄将剑穗攥在手里,沉默半晌,最终认真且淡漠地看着她,“你回金陵吧。”
孟晚瑾心底一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