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芥与英子一同踱步到百鬼身边，无数想说的话语皆如鲠在喉，一时间竟问不出口。在唇边徘徊许久，吐出口却变了样子：“看到你们过得如此幸福，真叫人开心。”
“上官弦为你以命抵命的时候，也是幸福的。”
百鬼看着满脸疑惑的孙芥，低头犹豫了半晌，最后还是在英子的鼓励下才做出决定。
“对不起，其实上官弦在为你换血时将我赶出了房门，但我怕发生什么意外才在门外多停留了一会儿。因此...便听到他对着昏迷的你说了一段话，现在想来你也该释怀，不如就说给你知晓吧。”
孙芥没想到时至今日还能听到关于上官弦的消息，最终稳了稳心神才郑重点头。
“那时候，上官弦的声音非常温柔，生怕吵到你。”百鬼认真回想以后，清了清嗓子才模仿起来。
“你是第一个没在预料之内便闯入我生命的人，也是第一个让我倾尽所有也想奋不顾身去救的人。大概相处的日子里，我真的对你有了些非分之想吧，毕竟一见到你就会心跳不止，毕竟夜里在山庄做的每一个梦都关于你。
大概遇到芥子就是月老赐给我的一段缘，清风、夏夜、远山、与你，都不可弃。
我会努力活到一年，最后再好好照顾你一年，虽然不知道你是否和我心意相通，然而可以肯定的是，你的出现确实搅扰了我想孤独终老的计划。”
上官弦的这段话虽然不长，可却是真心实意的告白。孙芥不知道，原来自己昏迷时竟然错过了这么重要的事情，不然她一定会用尽全力来回应这份真情实感。
“真是残忍啊...”一滴灼热的泪珠随着孙芥的感慨滑过脸颊，她自嘲般轻笑：“时光将所有的一切都带走，然后才教会我珍惜，呵呵...我真是全天下最傻的人。”
“那时候我明确的说了，以血换血，以命抵命。说到底无非就是，以干净的血液换百毒的污血，以无辜者的性命抵中毒者的亡命...而想要让你活下去，这是唯一的方法。所以我问他救还是不救，毕竟决定权在他的手上。可他...”
孙芥紧张的盯着百鬼，“可他？”
“救。”百鬼认真而严肃的继续道：“当时上官弦想也不想的坚定回答，直接令我愣了神。我从没想过世上还有人愿意为别人而甘心赴死。你如是，他亦如是...”
孙芥感动的垂下头，呢喃：“现在你有了英子还有一个如此幸福的家庭，如果需要你为了他们而甘心赴死，我想你会做出和公子一样的决定，就如同当时的我们一般。”
“现在的我确实愿意为了他们而死，可当时的我却一定会犹豫。”百鬼一边说着一边抬头望向天空，仿佛将自己置身于许久之前，“我只是没想到当时的你们就已经对彼此爱的热烈深沉，如今却成了阴阳两相隔的苦命鸳鸯。而这件事追根溯源，却是因为我的百毒之错...唉...是我对不起你们两人...”
孙芥闻言才将头轻摇，辩解：“哪怕在滢水山庄没中你的百毒，之后骏王登基也依旧容不下我们，你们夫妻无需再自责。是我们命中注定会有次劫难，与何时何地无关，只是我的闯入改变了公子的命数罢了。”
“可笑的是，当时我还信誓旦旦的让上官弦放心，还说他武功那么高就算‘百毒’转到体内也不会像你这样快速发作，还有时间让他想想怎么和其他人交代后事。”
百鬼无奈的摇了摇头，只叹自己的判断太过偏差。
“公子那时就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吗？他回来以后一直瞒着我，不肯告诉我实情？”
“是啊，他不想任何人知道这件事，也不希望从我嘴里传出半个字。”百鬼略微思索了一下，半晌才继续回答孙芥：“上官弦确实问过换血抵命以后还有多长时间会毒发，当时以他高强的武功内力来看。
至少半年以内会与正常人一般无二，运气好的话活上大概一年也是有可能的。但我确切的讲明绝对不超过一年，他就会散去内力武功尽失而死。”
“一年...可长可短的时间...”孙芥重重叹了口气。
这句叹息和记忆中的声音重合，百鬼冷笑开口：“当时上官弦也是这样说的，可他看着眼前面色如纸的你没有别的想法，惟求救活你。”
“然而公子偏就连一年都没撑到...”孙芥擦拭掉眼角的热泪，至少关于上官弦的事情她已经没有缺失，留下的只剩来世再补的遗憾。
英子轻轻顺着孙芥的背，希望能够尽快帮她平复情绪，“孙姑娘，往后的日子还长，千万不要被回忆困住脚步。即便是长情的人，也不该被痛苦反复拉扯。”
“谢谢你们告诉我这些。”孙芥莞尔一笑，拍了拍英子的手示意：“你们一定要带着我最真挚的祝福，长久的幸福下去。眼下时辰不早我也该回宫了，能够在离开前再见你们一面，真的很幸运。”
孙芥回到西厢房拿出一把锋利的短刀，眼中含着热泪却将门口挂着的秋千砍断了。因为她离开这里以后，再没有一个人配坐这个上官弦亲手制作的秋千，也不愿自己继续停留在原地。
“公子，芥子今日回宫便要开始准备了，等明天就该正式启程。”
孙芥一边说着一边在古树下挖出一个小坑，接着高举短刀斩断自己的一缕青丝，“往后的日子若苍天有眼，希望能让芥子的这段头发伴你身侧。望公子在天有灵能够保佑我的孩子少受点苦，能够平安长大。”
愿目光所至是心中所向...
看了看地上已经坏掉的秋千，孙芥感慨：“希望不会有后悔的一天，希望一切都能如期望般顺利走出回忆。”
回想两人相遇的那一天，那时空气清新，翠竹喧嚣。一身白衣的男子倚在竹枝上往下望，这一望便进了某人的心里。
然后...就再也没有然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