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芥依靠自己的力量逐渐爬向铜镜，重重叹了口气才见她抬手将黑布掀开。
可是浅浅带着裂纹的铜镜却深深映出孙芥的面庞，她微微向右转头便清楚的看到了自己脸上那个又大又丑的‘妓’字。
“好了，别看了。”吴天霖实在不忍心看孙芥如今的反应，连忙上前一步欲将黑布放下：“大夫给了去腐生肌的药膏，很快就会好的，芥子别把那疯妇放在心上。”
孙芥伸手先是制止了吴天霖的动作，随即抚了抚那一条条蜿蜒扭曲的疤痕。妓字统共笔画为七，可是却生生被她反复摩挲似无有尽头一般。原本的自己不敢说美若天仙倾国倾城却也绝对配得上他人称赞一句：清秀可人，眉目如画。可如今再看...这副面容出去，众人不仅会怕也定然会说她品行不端...
一滴灼热的泪从眼角滑落，孙芥虽依旧感伤却比方才要冷静许多了。
“你等着，我现在就去杀了她。”吴天霖实在看不得孙芥这般痛苦煎熬，所以说完便转身披上外袍，作势就要直冲而去。
“站住！”孙芥缓缓闭上双眼，出声叫停：“李书宇是我嫁的，王紫然本也无辜。她怨我，恨我，伤我，亦是我罪有应得，这件事情上我没有任何立场去责怪去报复。我知道你是想为我出口气，但如今我只想好好养病，不愿再提这些事情。”
吴天霖听了孙芥的话才渐渐顿住脚步，收敛起内心蔓延的恨意折回到她身边：“那好...我们好好养身体，一切都会好的。”
此后数日，日升月落，光阴飞逝，时而阳光明媚时而雪花纷飞。
吴天霖每日都给孙芥的脸颊上药，各种精细的补品也都吃着，他甚至无比庆幸自己那日离宫时顺了些许金锭子。孙芥情绪确实低落过一阵，可是在他的陪伴下也逐渐有所好转。似乎一切都像他说过的那般，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着。
某天清晨，孙芥睁开惺忪睡眼之时已是晌午，接连唤了几声都不见吴天霖兴冲冲跑进来的身影。这平常不离左右的人，怎的就突然不见了。
孙芥一下便着急起来，她强打起精神支撑身体，随后费力的从床上爬下来。可她实在瘫得太久了，突然间想下床也四肢酸软无力，最后只能是像柔弱的柳絮跌坐到了地上。
努力伸手将床边的两根拐杖抓住，孙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站了起来。可是双腿的无力和知觉缺失令她难以控制，她以为自己迈出了一大步，可是却只挪动了一点点而已。
原本距离门口不过六七步的距离，可孙芥却生生走出了满头的大汗。她用了那么长的时间才靠近木门，然而依旧不见吴天霖回来的迹象。
轻轻将门推开，微冷的凉风卷着清新的空气迎面袭来。门外风虽不大，可积雪很厚。孙芥踌躇等待着却不知眼下该做些什么，她很怕自己又被男人抛弃了，毕竟如今的自己对谁而言都只是一个巨大的累赘罢了。
就在孙芥独自伤感之时，只见远处一个模糊的身影正推着什么东西大步走了回来。
而远处的吴天霖本就脚步匆匆，可是看到门口那抹站不稳的孱弱身影之时。忽然惊讶得脚步一顿，接着便飞快的跑了起来。
“芥子怎么出来了，你连站都站不稳呢！”
孙芥抬起头看向逐渐靠近的吴天霖，眼中闪过一丝喜悦，努力挤出一抹微笑让他放心。拄着两根拐杖努力迎去，可是因为她用不熟拐杖，所以仅迈出两个小步便一头跌向冰凉的雪地。
“小心！！”吴天霖惊呼一声便闪身至孙芥身边，看了看躺在地上的拐杖才小心翼翼将她搀扶起来抱怨：“我明明不在家，为什么非要下床？我若是回来晚些，你也要一直在雪里等着？”
孙芥闻言笑了起来，声音如春风般温暖了吴天霖的心：“我想早一点见到你，然后对你说...”
吴天霖侧头：“说什么？”
“得幸的是你回来了，我不会再独自一人...”
这话好熟悉，吴天霖仔细回忆...若他所记不错则应当是在巍凌山与孙芥共赏日出时听她说过，没想到那时听之感动的话，过了这么久再听竟感动更甚。
“傻瓜，我怎么会离开你。”吴天霖做生气状撇了撇嘴：“外面凉，先回屋。”
吴天霖轻轻将两根拐杖递给了孙芥...然而低下头看她拄着拐杖分外努力，却走得艰难甚至只能蹭着地面前行。他的眼圈竟不知不觉间红了起来，险些流下难过的热泪。
孙芥走了几步却没听到身后吴天霖发出什么动静，她先是愣了愣，随即便明白他又在为她的双腿为她的脸感到痛心了。她怔在原地，可眼中却忽然盈满泪水，轻轻闭上眼睛，泪珠骤然落下，身形竟不稳的晃了晃。
吴天霖忙伸出手扶住了她：“芥子，你的腿...”
“在床上躺太久了，你知道的。”孙芥飞快的抬手擦拭掉泪痕，转身轻描淡写道：“大夫说过，只要我肯好好练习，总有一天能和先前无异。更何况，就算我再也站不起来，不是还有你吗？难不成你会舍我而去？”
“自然不会离你分毫，我还会做你一生的拐杖。”吴天霖说的斩钉截铁。
提起拐杖，吴天霖方才想起自己这趟入城还带了好东西回来，连忙先将孙芥送回屋内坐好才兴致勃勃的推着一个新奇的玩意儿折返回来。
孙芥好奇的看着吴天霖像个孩童一般展露笑颜，连忙急急询问：“这是什么？”
“我特意叫芜城内的匠人，在椅子下面安装了类似马车那样的车轮。”吴天霖一边说着一边在孙芥眼前来回推了推轮椅：“这样我就可以带你去任何地方了，再也不必拘束于这简陋的茅草屋内。”
孙芥抬眸看去，铭感五内。
屋外冷风渐起，吹得雪花漫天。吴天霖小心翼翼将孙芥搀到了轮椅上，两个人的身体紧密贴着，体温也凑在一起。
眼下虽是寒冬，却温暖如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