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平最终下了决心:“就这么定了,咱们现在分工,李元朗代表东兴市去跑证券管理部门,为东兴重工的上市做准备。”
“柳宜负责协调各单位,做好东兴重工的职工分流工作,起码要分出一千人。可以按批次走,不要一步到位,免得闹出大乱子。”
“明远山负责联系相关企业,筹备一个集团公司,把那几个亏损的涉农企业都装进去,搞个整体上市方案。”
“张东峰负责联系省财政厅,争取一些资金用于救急,先把拖欠的工资发下去……”
几个人都拿着笔进行记录,李元朗后来提醒道:“领导,这个事情是不是和袁烈进行商议?”
卫平摆了摆手,有些不高兴地说道:“我已经和他商量快两年了,现在发现越商量积压的问题越多,我的耐心早被他磨没了。”
“东兴重工的事情,我既然管了,就要管到底。再搞不好它,我向省委打报告辞职。”
听到这里,张东峰等人面面相觑,知道卫平真的发怒了,都不再说话,而是各自低头喝茶。
卫平看了看手表,露出笑容说道:“今天的会开得很好,不到四十分钟,就把问题解决了,看来还是开小会有效率。张东峰,你留下来,其他人去分头落实吧。”
其它三个人站起来,依次走了出去。
张东峰侧了侧身,笑道:“领导,还有什么指示?”
卫平抬手摩挲着前额,开玩笑道:“东峰,你到底还是年轻,沉不住气,刚到东兴市,屁股还没坐热,就想搞新官上任三把火?”
张东峰用手拂了拂膝盖,笑道:“领导,这么快就有人向你打小报告了?”
卫平摆了摆手,表情严肃地说道:“小报告打了也没有用。我说过支持纪委的工作,就一定会兑现。”
“我虽然很倚重老岳,但他绝不是我的亲兵、家臣,我也不想搞家天下。纪委那边的工作,你该怎么抓就怎么抓,不要有顾虑。”
说到这里,他停了停,抬高音量,继续说道:“只是有一点,我要提前说明,你在东兴市搞反腐倡廉,要注意适度,不能搞地震。”
张东峰无所谓地摆了摆手,笑道:“领导,纪委的工作,离不开市委的正确领导。重大案件的侦办,不可能绕过一把手。这一点,请您放心。”
卫平笑道:“放心吧,东兴市应该不会有大案子。下面的领导干部我心里有数,违纪的不少,违法的不多。”
“我对这些领导干部的态度,只要能把工作干好了,其他的都好说,就算有些小缺点,也都可以谅解。”
“纪委的工作也应该是这样,宜粗不宜细,不能拿着放大镜来照人,在鸡蛋里挑骨头,那样的话,大家缩手缩脚,谁都没法干事了。”
张东峰笑着点了点头。对于卫平的这个态度,勉强可以接受。
卫平起码没有听信岳独峰的片面之词,直接向自己施加压力,阻挠纪委办案,这也印证了卫平刚才的说法,他并没有把纪委当成自家后院。
这样一来,张东峰就没有被架空的危险,两人之间也就不会发生直接对抗,这是他乐于见到的情况。
毕竟,到目前为止,张东峰对于卫平的评价还是正面居多,甚至觉得,两人之间隐隐有些相似之处。
张东峰在开元县任职时,也是赞成大力支持会干事的领导干部,可以放过一些小缺点,反而不能任用能力平庸的人。
正想到这里,卫平已经笑了,他看着张东峰,感慨地说道:“东峰,你还真是年轻气盛,和我以前的脾气差不多,敢想敢说。只要认为自己的看法是正确的,就敢当面和一把手顶牛。”
张东峰笑了笑,把半截烟掐灭,丢到烟灰缸里,摇了摇头说道:“具体情况要因人而异。”
卫平把身体仰在靠背椅上,悠然自得地转了几圈,做出一副受用的样子,笑道:“如此说来,你倒是号准了我的脉?”
张东峰喝了一口茶水,陪笑道:“领导,那倒不是。我只是知道,东兴重工是你的一块心病,在这个问题上,可以不必绕弯子,甚至可以有争吵,但前提是,必须把情况迅速扭转过来,而且要干净利落、不留隐患。”
卫平眼睛一亮,指着张东峰笑道:“好,你这句话确实说到我心里去了。我就不绕弯子地再说二点。”
“第一,东兴重工的事情你既然管了,就要管下去,直到把问题全部解决为止。”“第二,要想办法弄些钱过来,市财政现在非常紧张,根本顾不上东兴重工。你想办法从省财政厅弄两亿元资金下来。”
张东峰看着卫平伸出的两根手指,连连摆手:“领导,你可不要狮子大开口,我最多能弄来三千万元。”
“如果超过这个数,安远志肯定会和我翻脸。毕竟财政厅不是他开的,他又不是一把手,数额太大,根本无法解决。”
“说实话,如果争取资金这么容易的话,我们还搞上市融资干什么,完全是多此一举。”
卫平当然知道坐地起价、就地还价,他故意说出二亿元的数目,让张东峰进行还价,还多还少都没有关系,关键是让张东峰从省财政厅搞来一笔钱。
于是他点了点头:“也好,不过三千万元太少了,五千万元吧。你赶紧争取下来,东兴重工的工资发不下来,集资款不能如数返还,我这个一把手,心里比他们更着急。”
张东峰叹了一口气,苦笑道:“领导,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我总不能经常给安远志添麻烦。我和他毕竟只是工作关系。工作嘛,还是应该按着正常程序走,这样对大家都好。”
卫平笑道:“确实是这个理。你放心,不会让你再犯难。”
看着张东峰在办公室门口消失,卫平点了一根烟,把玩着手中的打火机,自言自语道:“这个小子,虽然张狂了一些,却有些道行,确实是个人才。”
吃过晚饭,张东峰回到房间,正坐在沙发上吸烟,看着东兴电视台播放的新闻节目。
柳宜敲门走了进来,叉着腰说道:“东峰,你真是过分,怎么不提前打招呼,就在会上乱放炮!”
张东峰笑道:“你先别发火,坐下来,慢慢说。”
柳宜皱着眉头坐下,喝了一口茶水,把杯子重重地往茶几上一放,有些怒气地说道:“你让我往哪里分流一千多名职工?你害惨我了。”
张东峰摆了摆手,说道:“一把手说的,可以慢慢来,分批次进行。”
柳宜扶了扶眼镜,铁青着脸说道:“卫平说得倒是轻松,我下午拨了十几个电话,都被人以各种理由搪塞了下来。”
“现在哪个单位都不缺人,咱们总不能下行政命令,硬逼着人家进行接收吧?”
张东峰由于对东兴市的情况不熟悉,现在也不能乱出主意,于是说道:“职工分流安置的确是个很棘手的问题。不过没关系,你也别着急,我肯定帮你想办法解决。”
柳宜叹了一口气,苦笑道:“东兴重工这滩浑水,别人躲都来不及,你却主动跳进去,真不知道应该说你什么。”
张东峰把身体往沙发一靠,淡然说道:“你是知道我的,遇到这种事情我一定要管,不然晚上睡不着觉。”
柳宜皱着眉头说道:“对于东兴重工,卫平和袁烈在博弈。一个急着拆除定时炸弹,一个盼着早日炸响。你没有把情况摸清,就冒然钻进去,到时别当了替死鬼。”
张东峰沉思了一会儿,掸了掸烟灰,笑道:“先不管那么多了,这样也好,作为交换,卫平应该会支持纪委的工作,有利于我站稳脚跟。”
柳宜转动着茶杯,轻声说道:“卫平想撇开袁烈,单独解决东兴重工的事情,恐怕没那么容易。袁烈不会让卫平轻易解套,我担心过些日子,东兴重工就会出乱子。”
张东峰有些惊讶地问道:“袁烈会直接在东兴重工搞事,如此胆大?”
柳宜点了点头,心事重重地说道:“按照以往做法,完全有这个可能。那个改制工作组现在就在东兴重工,他们在底下还是有一定影响力。要是搞出大乱子,惊动新闻媒体,恐怕我们二个人都要承担责任。”
张东峰神色凝重地说道:“看来还真要进行提防。这段时间,我们对东兴重工那边要盯紧点,不要放松警惕。一旦出现谣言,要尽快澄清,免得被有心人利用,横生枝节。”
柳宜回应道:“这方面的事情,我已经进行安排。我让市长助理田东也到东兴重工去做工作,直到上市之前,都不能放松警惕。”
“说实话,东兴重工是卫平走的一招臭棋,省委主要领导对此也是耿耿于怀,一直都没有忘记。”
“如果我是袁烈,也会惦记着把这个坑越扒越大,不会让他轻易遮掩过去。”
张东峰事先根本没有想到东兴重工的情况居然如此复杂,便皱着眉头,起身在客厅里踱了几步,接着说道:“在今天的会议上,李元朗态度很暧昧,他两次否决了关于东兴重工的提议,是不是也意味着他的立场在向袁烈倾斜?”
柳宜摇了摇头,进行解释:“李元朗应该在走中间路线,坐山观虎斗。卫平和袁烈无论谁倒下去,对他都有利。”
“不过,从总体上来讲,李元朗对卫平的意见非常大,要从前几年发生的事情讲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