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桌上摆着几十封注明王志远收或市委书记收之类的信件。周桂荣的职责就是拆阅和处理这些信件,特别重要的信件送王志远审阅,一般的信件都由他批转到有关单位,就算完事。
一封来自法国的来信引起了他的注意。信封上用中文和法文写着市委书记先生亲启,又是书记,又是先生,称谓的混乱引起了他的好奇。
周桂荣用剪刀剪开封口,不禁大吃一惊,是一封来自国外的举报信。
看完里面的内容,周桂荣对着信纸发愣。这封举报信能转给王志远处理吗?
当然不能,关温纶要是抖落出来,必然涉及到王光华,涉及到他,还会涉及到别的领导同志。
如果此信交给王志远,王志远只能下令追查,但他真心愿意这样做吗?
看起来,这件事只能扣下不发;既保护了光华,又保护了自己。
周桂荣把举报信锁进了保险柜。
不过,周桂荣觉得这封信一定要让王光华知道。
“光华?我有急事要见你。”
“那你来吧。”
“现在不行,我下班来吧。”
下班后,周桂荣直接来到明元大酒店,他把一封信递给王光华:“这是一个姓黄的旅法华侨给市委寄来的举报信,你看看吧。”
王光华看着信。
周桂荣不安地在办公室来回走动。
王光华不耐烦地呵斥道:“你冷静一些好不好?你敢在我爸面前也来回走动?”
“光华,我心里烦嘛。这事怎么办?这是写给你爸的,要不要送上去?”
“你说呢,给我老爸的信都是你在处理。”
“光华,如果我送上去,领导要是真批准调查,必然会涉及到你和我,也许还会牵涉到更多的人,所以我暂时扣下了,和你商量。”
“小周,你害怕了吧?”
“光华,卢雨行死了,吴长乐抓起来了,黄勇志去了香江,眼下又从国外来了一封举报信,这事一件接一件,心烦。”
“心烦有什么用?越是在这时候越要冷静,把这封信销毁。”
周桂荣急忙说道:“不能销毁,特快专递收发室都有登记在册的,又有办公室的收文印章,将来要追查这封信,拿不出来会惹出很多麻烦。我把它扣下再说,将来再找个机会进行销毁。”
“嗯,就这么办。”
“光华,你赶紧给关温纶打个电话,告诉他别再去姓黄的那里玩,不能老是让我们给他擦屁股。”
“关温纶去了国外后根本没和我联系过,我不知道他的电话号码。这小子真是忘乎所以,成不了大事。”
“今天市委常委开会,研究黄勇志背着组织去香江的事,把我叫去问了一通,这回事情闹大了。”
王光华此时大叫:“黄勇志是个混蛋!他去香江,连我都没打声招呼。”
“他这样一走,要是定个叛逃,大领导就被动了。”
“我爸纯粹是让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卢雨行、吴长乐、黄勇志、关温纶这群混蛋加笨蛋给搞被动了。我爸根本不会用人。”
“你别把我也搭进去,我对大领导可是忠心耿耿。”
王光华意味深长地看了周桂荣一眼,说道:“你先别吹牛,疾风知劲草,到时候你别尿裤子,就算你不软。”
“光华,黄勇志在香江什么地方,你知道吗?”
“哼,别看反贪局找不到他,我一个电话,那边的朋友就会把他送回来。”
周桂荣紧张地摆了摆手,“别这样做。黄勇志现在回来就麻烦了,他要是什么都说了,我们还不都折了。”
“我才不会让他现在回来。既然他已经跑走了,就让他享几天清福吧。”
“他是享清福了,我却成了替罪羊。”
“小周,你是不是也想跑?”
周桂荣心里一哆噱,他确实这样想过,但没有办法实施。
王光华说道:“你趁早打消这念头,就算你能跑出去,国际刑警华夏中心局发一个红色通缉令,照样把你逮捕归案。你只有一条路,死死抱住我爸的大腿。”
周桂荣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何尝不想抱住领导的大腿,就怕我出了什么闪失,你爸就不让我抱了,说不定还会一脚踢开,丢卒保车的事我见得多了。”
王光华拍了拍周桂荣的脑袋,说道:“那就看你的表现了。”
袁紫烟驾车穿越隧道,停在清月饭店停车场。
袁紫烟进入饭店大堂,径直朝电梯间走去。回头看了看没人尾随,便直接进入电梯。
客房走廊内空无一人。
袁紫烟来到房门前按铃,门开了,袁紫烟闪身而人。
黄勇志没有给袁紫烟让坐,急切地问道:“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袁紫烟冷冷地扫视着黄勇志,点上一支烟,说道:“你突然跑到香江,肯定使领导非常被动。听说开了一次常委会,专门研究你叛逃的问题,具体细节不太清楚。”
黄勇志自我解嘲道:“香江属于华夏,怎么能算叛逃?”
袁紫烟没有纠结这个问题,而是问道:“你觉得事态会如何发展?”
黄勇志说道:“紫烟,吴长乐很可能会把王光华、李之升、关温纶和我都抖落出来。别看他平时气壮如牛,关键时刻根本扛不住,甚至还会影响大领导的地位。我要不是跑得快,此刻已经在班房里了!”
袁紫烟给自己和黄勇志都倒了一杯洋酒,饮了一小口说道:“也就是说,他们这回是要跟王志远动真格了!”
黄勇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唉!这也是领导咎由自取。他居功自傲、旁若无人、我行我素。我劝过他几次,他总是听不进去。”
“如果你没毛病也就算了,王志远浑身是毛病,又一点韬光养晦都不讲,怎么能不树大招风、不自找倒霉。我根本不想走这条路,实在是走投无路,不得不出此下策。”
袁紫烟说道:“你能出来,就算你福大命大。”
黄勇志说道:“话是这么说,还是有些总不甘心。现在我落难,内地暂时回不去了,你不会袖手旁观吧。”
袁紫烟用手摸着黄勇志的胡子茬,说道:“看你没精打采的,振作起来。过去我们是一条线上的人,将来还是一条线上的人。”
“告诉你,我也差点落到方文杰手里。他一直追我到机场,追问李放供词的事情,让我顶回去了。”
“什么供词?”
“你忘了,就是骗汇案主犯李放关于五百五十万元交给了姓赵港商的供词。是王光华死活要抽出来,你批了条子,我才去检察院档案室借阅。”
黄勇志拍发拍脑袋,说道:“想起来了,这是三年前的事情,方文杰查老账干什么用?”
袁紫烟不满地看了黄勇志一眼。“老黄,这里没有外人,你在我面前装糊涂就没劲了。”
“赵叔与卢雨行的关系很深,与王光华的关系也很深,照着这份供词追查下去,当时就会把卢雨行揪出来,他还能提副市长?”
“把卢雨行推出来当副市长是你们一致的利益,所以王光华非要把李放的供词从卷宗里偷出来。你把这个差事交给了我,你怎么会忘了?”
黄勇志尴尬地笑道:“我真不是装糊涂,来香江后脑子乱七八糟,你猛然提起三年前的事,我一时记不起来。”
“不过,不管是卢雨行还是我,都没亏待过你。由温华市出钱,给你在香江建立了一个安乐窝。”
袁紫烟甩掉高跟鞋,像猫似地缩在沙发里说道:“市里一出事,这里也不安全了,我们得另找地方。”
“我怎么给忘了,咱们可以找赵叔!他从我们手里没少赚钱,我呆在香江也危险,我们找他想办法!”
黄勇志把酒一饮而尽:“这个人我知道,他占了两道,很有能量,与王光华的关系很深。只是以我现在的处境,他能帮忙吗?”
袁紫烟点了点头,说道:“我看能。倒不是因为他多么仗义,他和我们有共同的利害关系,我们一个个倒了,他在温华市的投资就泡汤了。实在面子不够的话,让光华打个电话过来。”
香江午夜的大雨使喧嚣了一整天的繁华街道冷冷清清,一辆黑色轿车穿越雨幕,停在一座高层大厦门道上。
袁紫烟身旁的男人用帽子遮住了面部,正是黄勇志。为了躲避熟人的注意,黄勇志不得不把自己包个严严实实。
此刻,黄勇志最担心的是赵叔会怎样接待他。
下车前,黄勇志咳了一声:“紫烟,你说赵叔会用什么规格来接待我?”
“不知道。但赵叔同意我们去见他。”
“唉,以前赵叔到温华市委,对我总是点头哈腰,我对他也很照顾,他不会忘了过去的交情吧?”
“虽说你已经不是温华市委办公厅副主任了,你还是做好思想准备,别计较他对你的态度。”
“他的态度?”
“老黄,你现在都这样了,怎么还是老找你当副主任的感觉?上什么山唱什么歌吧。你现在是求救于他。在人屋檐下,怎能不低头。老黄,赵叔这里规矩特多,以前我来过,跟进了白公馆似的,你顺从点,别找不自在。”
“唉,没想到我一念之差,今天落个虎落平阳被狗欺的下场。”
“话也不能这么说,你还是你,不同的只是你的身份变了,如果你总不能适应角色的转换,连我也帮不了你。”
黄勇志欲言又止,乖乖地下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