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相府。
钱管家将徐从夏带到客房,给他看了一盏茶,便离开了。
钱管家离开到此刻,怎么着也得有一个时辰了。
这一个时辰里,徐从夏只从容不迫的的喝着茶。
不急不缓。
尽管,杯里的茶早已凉透。
尽管,在那张平静无波的脸面下,他的牙齿都快要咬碎了。
就差那么一点。
如果不是那劳什子的宣零阁推荐了两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人的话。
状元郎就是他徐从夏的囊中之物了。
此刻,除了愤怒,徐从夏忐忑更多。
徐从夏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才攀附上的林相这棵大树怕是要黄。
毕竟先前林相曾不止一次用调侃的语气对他讲,林研儿是要嫁给状元郎的。
林研儿觉得那是林相的玩笑话。
徐从夏却不敢觉得。
和林研儿相处这么些时日,徐从夏也将林相的脾气摸了个大概。
说一不二。
徐从夏觉得就算自己和林研儿已经走到了非卿不娶,非卿不嫁的程度,林相不点头,还是不成。
所以,当他看到皇榜第一反应的时候,完全没有高中的喜悦。
只有烦躁。
烦躁林相不将林研儿嫁给自己,更烦躁没了林相这棵可以倚靠的巨树。
最烦躁的是,自己和林研儿的姻缘断了之后,林相会打压自己。
他太清楚林相的猜忌和手段了。
若是自己和林研儿不成,而自己又入仕为官,只怕林相会将自己压得永无出头之日。
徐从夏甚至有些后悔当初勾搭上林研儿这条线了。
若是没有与林研儿搭上线,就算只是榜眼,他也自信自己可以混得风生水起。
……
杯中的茶水此时已经被喝尽。
客房里头依旧只有自己。
徐从夏摸不清林相让自己来相府的目的。
是划清界限,还是示好。
虽说,林相说一不二,但……榜眼也不是很差吧?
徐从夏暗忖着。
后者最好,若是前者……
想到前一种可能,徐从夏更烦躁了。
烦躁之间,徐从夏嘴里恨恨的念出两个状元郎的名字。
顾向靖、沈怀文……
沈怀文?
徐从夏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沈怀溪。
当初,还是该考虑周全一些的。
徐从夏的双拳紧紧攥起,后悔的很。
当初,还是过于心急了些。
只想着不能让林研儿知晓自己对沈怀溪穷追猛打的那一段过往,却忘了该顺手从如意客栈捞出一点什么来的。
好歹是连当今皇帝也要忌讳几分的消息铺子。
想来,觅影阁中关于林相,该也有一些消息才是。
这样的念头一旦冒出来,便似扎了根。
徐从夏很想去如意客栈探探底,他不太清楚如意客栈知不知晓沈怀溪已经死了的事情。
事实上,这些日子,他一直有打听如意客栈的动静。
以他所想,沈怀溪死了,不管是如意客栈还是觅影阁都该会有所动作才是。
他甚至准备了好几套如果如意客栈的伙计们前来询问自己时,自己该有的说辞。
但很奇怪,不管是如意客栈还是觅影阁一切照旧。
那种有条不紊的一切如常,让徐从夏时常会觉得那日自己一刀一刀刺进沈怀溪的胸膛只是自己的一场荒诞的梦。
想到这些,徐从夏更加烦躁了。
那天,明明只是被沈怀溪扭断了手腕,怎么就突然昏倒了呢?
昏倒也就算了。
等他醒来,居然是在同源客栈里头。
如果不是扭断的手腕被人重新接上还上了药,徐从夏真的会以为自己对沈怀溪所为就是一场梦。
他有问过掌柜的,自己那日是怎么回的客栈,掌柜的讳莫如深。
徐从夏觉得,那日将自己从茅草屋带回同源客栈的,大概是林相的人。
有了这样的猜测,徐从夏很彷徨。
他不知道林相会怎么看待自己,他也不知道林相会不会让林研儿不再与自己来往。
他觉得林相肯定会找自己询问。
徐从夏绞尽了脑汁思考,他不想让林相觉得自己是一个为了上位不折手段的狠毒之人。
然而,让徐从夏万万没想到的是,林相的确是来找他了。
但,林相好像并不在乎自己杀了人。
除开关心他的手能否提笔外,林相别的半个字也没提。
徐从夏挨不住,问林相是不是他将自己带回客栈的。
林相点头。
徐从夏当场就有点坐不稳了。
林相轻笑:“怎么,现在才知道害怕?”
徐从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林相好奇看他:“老夫倒是好奇,你独自一人去那荒僻之地做什么?”
徐从夏愣住。
他不明白林相是什么意思。
如果将自己带回客栈的是林相,他没理由没瞧见沈怀溪的尸体。
若是林相见到沈怀溪的尸体,不会不知道她是如意客栈的掌柜的。
难道林相是在试探自己?
他好想问问清楚,却又不敢贸然开口。
好在,林相又道:“若不是我手底下的人在河堤里头看到你,只怕光是那天的暴雨也得让你丢了性命。”
徐从夏彻底懵了。
河堤?
不是茅草屋吗?
“手无缚鸡之力,就不要再去那些个荒僻之地了。”那日林相走时,丢给徐从夏这句话:“即便是皇城,也有不安生的地界儿。
那些个荒僻之地,多的是为了一二两银子就要人性命的事情。
这回你侥幸只断了手腕,若还有下次,指不定真会丢了性命。”
徐从夏觉得自己不用问了。
林相并不是在茅草屋里找到的自己。
那日,林相离开后不久,徐从夏又回了趟茅草屋。
然而,让他没有料到的是,茅草屋里头不仅没有沈怀溪的尸体,连一丝血迹都没有。
徐从夏心中冒起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难不成沈怀溪没有死?
细想又觉得不可能。
他是亲眼看着沈怀溪断了气的。
消失的尸体,自己被人带到了河堤……这一切在徐从夏看来都是那样的诡异。
徐从夏只能想到一种可能,有人跟踪自己。
他头一个怀疑的是季饶。
他去找了季饶,然后所有的困惑烟消云散。
徐从夏没有猜错,的确是有人跟踪他,跟踪的人是季饶。
季饶给沈怀溪下了药后,一直惴惴不安。
一方面他实在无法拒绝徐从夏开出的价钱,另一方面,他又顾念沈怀溪的恩情。
季饶其实并不知道徐从夏是要杀了沈怀溪。
他只以为徐从夏是想将生米煮成熟饭。
于是,在给沈怀溪下药的时候,季饶还有一股子成人之美的愉悦之感。
毕竟,整个客栈的人都瞧出了沈怀溪对徐从夏格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