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雷翻了翻身子,由平躺改为侧躺,想看看申屠嘉嘉,刚转过身,就发现申屠嘉嘉已经在侧身观察他了,二人四目相对,五味杂陈。聂雷心有戚戚,他意识到自己很快就会和这群凶神恶煞打交道,今天提前感受了气氛;而申屠嘉嘉惊魂未定,心脏跳成一个疙瘩,谁都没有开口。夜色渐浓,像是在故意营造某种气氛,故意模糊他们的视线。
大约过了一条街,聂雷起身,拍了拍驾驶舱的窗户,让司机前往他下榻的锦绣山酒店,并表示付报酬。司机依言,又穿过一条街,到达目的地。聂雷跳下车,递上五十元,以示感谢,司机笑纳。申屠嘉嘉稍一犹豫,也跳下来。
“我大体能猜到你的遭遇,跟我走吧,去吃点东西。”
提到吃,申屠嘉嘉发现她买的佤邦蛋糕跑丢了,只吃了一口,有点可惜。
聂雷跨步就往酒店走,申屠嘉嘉有些诧异,瞅了瞅酒店,又瞅了瞅聂雷,止住脚步,试探性地问:“吃东西来酒店干什么?大恩不言谢,救命之恩,我会记在心里,以后有机会一定会报答,但你不能因为救我一命,也不经我同意,就骗我来这里开房吧?”
“啊?开房?”聂雷意识到申屠嘉嘉误会了,“妹妹,我不是本地人,来自中国西安,锦绣山是我落脚的酒店。我是想外面的小饭馆大排档危险,他们抓不到你,是不会轻易死心的,还是回酒店吃吧。你呢?来自哪里?”聂雷瞅着申屠嘉嘉,解释误会。
“这一天担惊受怕,精神过度紧张,是我误会了,抱歉!我来自屏东,叫申屠嘉嘉,被同学骗来的。”
“申屠?一个好稀少的姓。”
“是啦。”
进入酒店,正赶上饭点,聂雷带着申屠嘉嘉来到用餐区,在取餐区用餐盘取了晚饭,聂雷有些饿了,不大一会儿就将一碗鸡肉烂饭、两根油条及一小碟大虾炒青菜塞进嘴里。申屠嘉嘉尽管很饿,但加上疲惫和恐惧,竟变得没有什么胃口,往嘴里扒拉半碟缅甸香饭,就有点饱了,在聂雷的建议下,又勉强吃了一枚切成两半的糖心鸡蛋。现在她只想洗个热水澡,窝在床上平复下心情,再规划下回老家的路线。
“再开间房吧?”吃完饭,聂雷提议,和申屠嘉嘉并肩走向前台。
申屠嘉嘉没有说什么,只是跟着聂雷走。刚到达前台,聂雷扭头问:“你有钱吗?”
“只剩下回去的路费了。”申屠嘉嘉将脸埋得很低,声音好像从地下冒出来似的,轻飘飘的,若有若无。
“我帮你付吧。”
“咱们住一间吧?”
“为什么?”
“我害怕,害怕他们闯进来。”
“我没意见哦。”聂雷觉得申屠嘉嘉的担心纯属多余,那些电诈分子再猖狂,也不大可能随意闯入酒店找人。不过,他倒是相信电诈分子不会轻易放过申屠嘉嘉,很可能会在车站附近埋伏,等着她自投罗网。
他们一前一后进入房间。这是一套标准间,两张床,聂雷的床靠着窗户,能看到勐波的夜景。勐波的夜晚远比白昼更能引起人的好奇心,高级会所、夜总会、博彩中心都纷纷迎来自己的客人。有时能听到几声邈远的枪声,不知道哪两股势力又掐了起来。
“你背过身去,我要洗个热水澡。不准看啦!”
“那要是不小心看到呢?”聂雷面对着窗外,背影留给申屠嘉嘉。
“那就去孔庙前谢罪,念一百遍非礼勿视。”
聂雷身后先是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脱衣声,随后是打开洗手间房门的声音,紧接着传来哗啦哗啦的流水声。他转过身来,望着床上的衣服,思绪飞扬。说实话,他现在完全没有类似撩妹的念头,不是不想,申屠嘉嘉是艺术生,学过舞蹈,身材近乎完美,随便穿件衣服都能走出模特风,但明天的艰巨任务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什么都顾不上。
半个小时过去,随着一阵吹风机的声音呼呼响起,聂雷知道申屠嘉嘉洗澡完毕,正在吹头发,又过了几分钟,申屠嘉嘉裹着浴巾推门而出,瞅了聂雷一眼,坐在床沿上,一阵浓郁的洗发香波的气息扑面而来。
“该你闭眼了。”聂雷没等申屠嘉嘉反应,就脱掉T恤,随后脱下裤子,趿拉着拖鞋走进浴室。
申屠嘉嘉睁开眼,玩了会儿手机,有点口渴,起身就要去拿桌子上的矿泉水,聂雷围着浴巾从浴室出来,走个迎面。
“你怎么不去洗?”
“洗完了!”聂雷见申屠嘉嘉面带诧异,话锋一转,“说说你的情况吧?”
两人对坐着,申屠嘉嘉仰脖猛灌了一口水,将自己的情况简要说了说。她说,我今年24岁,从小生活在屏东,一直到高中,大学在高雄读的艺术专业,会现代舞和钢琴。毕业后,将近两年的时间都没找到满意的工作,正在犹豫要不要北漂,去大陆,男同学司文钊发来消息,说缅甸边境小城勐波有大量工作机会,薪水比台北都高,他就在佤东科技公司,工作很轻松。你知道,当一个溺水的人,遇到一只伸过来的手时,她没有时间去辨别这只手的主人是不是怀有歹意,只会顺势抓住,沿着那只手的方向用力,上岸,保命,这是本能。
聂雷安慰说,很多时候,你以为状况已经惨到谷底了,可能实际情况并不太差。另外,命运很奇怪,越惨的人,越容易倒霉。越穷的人,越容易病;越缺爱的人,越得不到爱,所以尽一切可能,让自己站在一个有利的位置。
“你的情况呢?”
聂雷将自己的状况和盘托出,毫不隐瞒。他老家是绵阳的,毕业后在西安做工程师,弟弟学历不高,胆小,又想赚大钱,导致被骗到缅北做聊手。他孤身来此,为的就是把弟弟救出来。按照他和弟弟的计划,明天他将进入缅海公司。
“那岂不是很危险?”
“但这是唯一的机会。据我弟说,缅海的盘长每月月底都会带领业绩好的员工前往夜场开心一次。我是弟弟的‘业绩’,只要进入缅海,弟弟就有机会进入夜场,这是逃跑的绝佳时机。当然,那天弟弟会邀请我一起去,我还要他尽可能多搜罗一些诈骗分子的罪证,带回国内,交给公安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