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明轩话还没说完，欧阳怡然就双眼通红、两手抱着脑袋胡乱撕扯着头发，发出刺耳的尖叫。
“骗我！你肯定是骗我的！我那么真心真意的对你，为你改变了那么多，你为什么就不肯爱我一下？我就那么差劲吗？就那么让你恶心吗？小时候是我不懂事，你跟一个小女孩计较什么？！！”
那时候，她还没有养成完整健全的三观。
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她那会儿只是觉得夏云翰长得太可爱了，想让她陪自己玩玩而已，真的没什么别的坏心思啊！
就算她当时做得过分了些，后来她不是也努力弥补了吗？
和夏云翰在一起的这些日子，她费尽了心思去模仿时欣，费尽了心思去成为人们口中的贤妻良母，不惜为此磨灭自己原本的个性和爱好，不就是为了能够感化夏云翰，让他能原谅当初的她吗？
她为此牺牲了太多太多，为什么夏云翰就是不肯释怀呢？
她就那么十恶不赦吗？
“夏云翰，你一定要把所有罪恶都怪在我头上？你父母之间的矛盾是常年累月一点一点积累下来的，我只是最后一根稻草而已！为什么我要为你人生的悲剧买单？因为我喜欢你，就活该被你死死拿捏吗？”
“你这个懦夫！真正的罪魁祸首是你那掉进钱眼子的父亲，以及唯唯诺诺不敢为你反抗、只能当逃兵的母亲，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你有本事就去质问你爸，问他为什么不顾你的感受和尊严，问他为什么把你当玩具人偶一样操控，而不是反反复复折磨我！”
这些话，欧阳怡然从来没对夏云翰说过。
她怕触碰到他内心的伤疤。
但……
他们走到今天这一步，已经彻底回不去了。
夏云翰脸色惨白。
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仿佛失去理智的欧阳怡然，咬着牙关，眸子逐渐变得像兔子一样红。
钟明轩见状不妙，起身，拉着夏云翰便往他往门外推：“夏先生，您先出去吧，别把欧阳小姐的话放心上！”
他看得出，夏云翰精神也受到了强烈刺激。
按理说，钟明轩本来应该多安慰夏云翰几句，可他又没有三头六臂，一次只顾得上一个人。
为了防止事态恶化，最好的办法就是暂时将两人隔离开，免得双方又说出什么刺激对方痛点的话来。
“砰！”
钟明轩抱歉地甩下一句“不好意思”后，办公室门被用力关上。
夏云翰在门外站了许久。
他浑身的力气好像都被人给抽走了，只剩下一副骨架立在原地，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
腰间的伤口又隐隐作痛。
他的心也跟着痛了下。
昨天，他觉得自己身体状态有所好转，尝试着在家练习了遍上一张专辑的舞蹈，可才跳了不到一半，整个人便气喘吁吁、头晕目眩，好像下一秒就会直接昏死过去，逼得他赶紧停下。
暂无活动是这段时间里，他微博后台经常能收到粉丝私信，问他是不是身体抱恙，问他需不需要帮助，还说大家都很想他。
他虽然没有回复，但也同样想念着大家。
以这样的状态……
以后恐怕再也上不上舞台了。
深深呼出一口气，夏云翰的腿像灌了铅似的，转身离开的每一步都异常艰难，好像身后拖着千斤负重。
欧阳怡然能说出那番话，想必也已经忍耐到了极限。
也好。
以后就不要再见了吧。
……
欧阳家终于垮了。
十字教会一出手，本就千疮百孔的欧阳天龙连一点还击的余地都没有，只能被按在地上摩擦。
欧阳怡然从小娇生惯养，只是跟着父亲学了些皮毛招式，一旦动起真格来，纸老虎本质便暴露无遗。
曾经在道上名声响亮到极致的父女俩，被曾经种下的恶果所反噬，消失得悄无声息。有人说欧阳天龙受不了失败带着女儿跳海了，也有人说他们被仇家所杀，也有人猜测他们改名换姓到国外生活去了。
具体真相如何，不得而知。
但a市，再也没有两人消息。
这天，夏云翰身上的通讯录收到了最后一条来自教会的消息——
“你要我做的事，我已经做到了，欧阳家日后绝无可能东山再起。再次感谢你的肾源，教主女儿目前术后恢复良好，很健康。”
“本次交易到此完成，通讯器将在两小时后报废，期待下次合作。”
病房内，他眼神黯淡。
“咚咚咚。”
房门被人轻轻敲响，夏云翰说了声请进，穿着白大褂的贺屿宁带着时欣出现在门后，手里提着几袋营养品。
“夏云翰？今天感觉怎么样，有没有比昨天好一点？”时欣温柔的眉目间写满关心，没有了曾经的隔阂——天知道她在听说夏云翰和十字教会做的交易后有多震撼，就算想怪他，也不忍心说出责备的话。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或许在常人眼里，用自己身体内的器官去换取仇人的落魄，是一件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蠢事。
但对于饱受回忆折磨的夏云翰来说，如果不为年幼的自己讨回公道，或许一辈子都会活在阴影之下。
相比起来，肉体上的痛苦，或许好过精神上的痛苦。
只要夏云翰不后悔。
无论怎样的决定对他来说都是正确的。
“好多了。”
夏云翰回以一笑，看向时欣，眼神里也没有了此前的执念。
这一遭，把他也折磨得够呛。
那天从钟明轩诊室离开，他经不住身体和精神的双重虚弱，终究还是支撑不住，昏倒在了医院的走廊上。
好巧不巧，第一个发现他的人，正是贺屿宁和时欣。
经过详细全身检查，贺屿宁才发现夏云翰左侧肾脏缺失，待他苏醒后询问，才在他吞吞吐吐的解释下知道了前因后果。
夏云翰本不打算说。
可一对上时欣关切的眼神，就什么都招了。
“谢谢你们。”夏云翰看着两人，回忆起自己和时欣重逢后的点点滴滴，一时间觉得恍如隔世，“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祝你的幸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