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醒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了医院里。
哎，那些盗贼出手可真重啊，全身的骨头好像被拆掉了一样，轻轻一动就疼得要命。而腿部已经没有感觉了！没有感觉？不会吧，难道是废了？
冷落胆战心惊地抬起头一看，原来是趴在病床上的宫若薇睡着了，手臂无意识地压到了他的脚。
她的脸色不太好，秀丽的眉头差点没有挤在一起，长长的睫毛下还留有湿湿的泪痕。
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了？冷落忍不住伸出手，想帮她展平眉头。
当他的手指触到她的眉心时，黑发少女猛然睁开了眼睛，乌黑的、湿润的、不含任何杂质的瞳孔里倒映出他惊慌的脸。
“咳，咳，我……”胸口像是被重重地撞了一下。冷落脑子有些茫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昨天十一点的时候我去了坟冢。”宫若薇坐直了身体，说话的语气和往常不同，显得出奇的平静，“我的挠痒爪落在你那里了，我想找回来。但在那里，我只看到了警车。”
“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但是这句话，冷落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也许是没有资格说出口吧？
“他们说，你是为了这个和那些人打。”宫若薇掏出梅花Q在他面前晃了晃。
看到那金灿灿的东西，冷落的心一下子就放下来了。嘴角高高地翘起，露出小孩子一样天真的笑容：“呀，太好了，终于保住它了呢。”
“啪！”
重重一记耳光声在病房里响起。其他病人及其家属都诧异地看了过来。
“啪！”宫若薇又扇了冷落一巴掌。
一名护士慌忙跑过去抓住了她：“小姐，你怎么能对病人做出这样的事情！”
“放手，让我打他，让我打死他！”
这次不只是用手，连脚也用上了，对于本来就受伤不轻的冷落来讲，无疑是雪上加霜！他疼得差点没嗷嗷直叫！
“小姐，请你冷静！”
“跟你没有关系！这都是他自找的！”用力甩开护士的手，宫若薇一把拧起冷落的衣领，眼睛红得快要滴出血来，“你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吗？！对方有那么多人！你嫌自己活得太久了是吗？！”
“咳，咳，住手啊……”冷落被摇晃得口齿不清，“虽然我没有你那么厉害，但我也有我想维护的东西……”
“就是这张牌？！”宫若薇猛地放开手，冷落哐当一声落回床上，疼得眉毛拧成了川字，“你不是说你不在乎吗？”
“可是你在乎……”抓紧时间深吸了几口气的冷落，低下头不敢看她的眼睛，“我不能总让你帮我……”
“笨蛋！所以我说你是笨蛋！”宫若薇又举起了手，可这一次迟迟没有落下，“我所做的一切都是自愿的！你不需要负责！”
“我知道，可是……”
泪水无声地漫过那张秀丽的脸。
“可是什么，你为什么用同情的眼神看我？你以为你是谁？你又笨又宅，身体又弱，我为什么要喜欢上你这种人？！”苍白的嘴唇在不停地哆嗦，“就算喜欢上了，也应该是一时新鲜，过几分钟我就会把你忘掉。可是为什么看到你躺在担架上，我的心脏都差点停止了跳动？！”
不管周围有多少人在看，宫若薇抑制不住地蹲下身，双手抱着膝盖，就像迷路小孩一样呜呜地哭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她不是那个拿着木刀跳出来教训混混的武林高手，不是那个带着他到处刷卡买东西的小骗子，不是强迫他穿着女装出去约会的魔头……在喜欢的人面前，她只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柔弱的、容易受伤的女孩子。
“冷落，你说我该怎么办？！我喜欢你啊！”
这下算是指名道姓的表白了吧？
“我不要求任何回报，但是我不能看到你受伤！只要想到你不再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我会疯掉的，一定会！”
修长的身子在雪白的病房里缩成小小的、可怜的一个点。宫若薇的肩膀不停地颤抖，就像在暴风雨中飘摇的枯叶。
“我……”心脏像被人狠狠地踩住，冷落的喉头开始哽咽，“我不值得你那样做。”
“我不值得你喜欢”、“你以后一定会找到一个比我更好一万倍的人”……电视剧里经常出现这样的对白。以前听到的时候，宫若薇觉得说这种话的人好善良、好温柔！直到自己亲身经历了，才知道那些人都该统统拖出去枪毙——明明知道对方对自己的感情，明明知道对方付出了很多，却不能付出一丁点的回报，所以才用那样的话来掩饰自己的自私……真真是差劲儿到了极点！
可即使是那样，还是喜欢，喜欢到停不下来的程度……
哭声渐渐停下了，但心头的痛却一直持续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终止。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宫若薇擦干眼角的泪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不过‘值不值得’这种事请由我自己来判断，你没有资格评价。”
她把扑克牌放在冷落身上，快步走出了病房：“今天让你看到了丢脸的一面。以后不会再出现这样的情况了。”
“啪嗒。”门关上的声音让宫若薇绷紧的神经全盘崩溃。
好累，真的好累。
“你的确很丢脸。”病房外，在一群黑衣人的簇拥下，绿眸少年双手抱胸斜靠在墙壁上，侧过头定定地看着她。英俊的脸庞、高大的身材、贵族的气质惹得经过的护士不断回头，差点没有把迎面走来的拄着拐杖的病人撞飞！
“……濮阳炫，如果你是来嘲笑我的，你赢了。”茫然地看了他一眼，宫若薇垂下头加快步伐从他身边擦过，“今天，我没有心情跟你吵架。”
“等等。”濮阳炫猛地拉住她的胳膊，“告白失败了？”
“你不是听到了吗？！你还要刺激我到什么程度？！”宫若薇愤愤地侧过脸，乌黑的眼睛里满是亮晶晶的水花。
“……”那些液体是那么刺眼，濮阳炫好像被人猛地打了一棒，想好的台词全都忘光光了。
“放手，我要回去了。”
因为外形太过出色，在走道上争执的两人很快成了行人的焦点，各种版本的故事立即在周围传播开来。
“是不是女孩子得了绝症，所以要和男孩子分手？”
“是男孩子隐瞒了病情，女孩子很生气吧？”
拜托！大婶，你们泡沫剧看多了吧？！濮阳炫瞪大眼睛冷冷地扫了长舌妇们一眼，然后拉着宫若薇，快步走进旁边的卫生间。
黑衣人立即形成一道墙，立起“闲人勿扰”的牌子把其他人拦在外面。
“干什么？！”
“站在外面太容易引起误会了！我有话跟你说！”濮阳炫把她推到洗手池上，压着她的两颊让她看着镜中的人，“你看你都成了什么样子了？！”
毫无血色的脸，红红的眼睛，涣散的眼神，干燥的嘴唇。
平日那个高喊着“我是宫家第三十六代传人”的宫若薇只剩下一个空空的躯壳。
“那个人到底哪里好？！”站在她身后的濮阳炫，眸子里盛满了不甘和悲伤，“你别用‘喜欢一个人是没有什么道理的’来打发我！”
“哪里好……哪里好呢……”宫若薇反复念叨着这几个字，脑子里闪过无数细碎的片段……
“这名女生是学生吧？这位童鞋，不，同学你不回去上课吗？”
即使他没有力量，他也优先考虑怎么把她从混混手中救出去。
“哈，哈，其实，我想告诉大家……摔倒并不可怕。只要能从原地爬起来，克服身心的伤痛，昂首走自己的路，也可以走向成功的。我们2年s班，是special的。”
即使被同学整，他也坚持当英雄老师的目标，一直着保持柔和的微笑。
“可不可以小声点，我觉得拿着树枝和乒乓球模仿打高尔夫，并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
即使她制定的宅男变身计划荒唐到极点，他也尽力去配合。
“那样和骗钱有什么区别？”
即使知道她会生气，他也坚持“以德服人”的原则。
“其实我们所做的很多事情，都不是为了自己开心。周围有很多重要的人，他们会因为我们的开心而开心，而我们也应该为了他们的开心，努力地让自己开心起来。”
即使性格懦弱，关键时刻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讲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以前没有想过的问题，当人问起时，却立即能在回忆中找到答案。
“濮阳炫，那个人……那个人和我们不同。他不是很显眼，他不是很优秀，他不是很强壮，好像随处可见的小草一样。但他很努力很努力地活着，他比我们都有目标都有原则。”
“……”濮阳炫眯起眸子，神色复杂地从镜子里盯着宫若薇的双眼。
“刚开始，我只是抱着看好戏的态度。但是慢慢地，觉得跟他在一起好开心。”说到这里，湿润的黑眸逐渐恢复了光亮，她的嘴角也勾出一个浅浅的略带苦涩的笑容，“从来没有人那么宽容我，也没有人那么笨，认真地对待每一件事。也许我就是喜欢上那样的他了吧……”
没错，不管是小鹿般的无辜眼神还是认真的眼神，不管是苦笑还是充满信心的微笑，他的每种表情都是那么有趣。只要他在身边，每一刻都不会无聊！
“不公平！因为你一直都看着他！所以才发现了他的优点！不对！相处久了，缺点都会变成优点！”擦过宫若薇的耳朵，濮阳炫一拳打在镜子上，“宫若薇！你有没有好好看过我？！以前，你一直叫我配角少年A！难道在你的心中我永远都是一个不能登上台面的角色？！”
伴随着几近咆哮般的声音，镜子哗啦啦地变作一堆碎片。
“……濮阳炫，你希望我说什么呢？‘对不起’，‘你会找到比我更好的女孩’还是‘是我没有福气’？”宫若薇苦笑着摇了摇头，“那种残忍的话，我说不出口。”
她可不想把从冷落那里经历的痛苦转嫁给别人。
“宫若薇！就算那个家伙不喜欢你，你还是要继续喜欢他？”几乎是绝望的低吼在洗手间响起，“你还要继续帮他留校？”
“嗯。我说过，他喜不喜欢我不会影响到我的所作所为。”
“可恶！”濮阳炫无奈地捏紧拳头，睫毛痛苦地颤抖着，“你总是这样！我该拿你……拿你怎么办？”
一时间洗手间安静得可怕。
神色复杂的绿眸少年站在淡定的黑发少女背后，纤长而结实的胳膊撑在她身体两侧的洗手台上，形成要拥抱却不能拥抱的诡异姿势。
一直以来，他都认为自己是最近接她的人，可是两人之间却隔了那么多看不见的沟壑！
该拿她怎么办？！该拿喜欢她喜欢到不知道怎么办的自己怎么办？这真的是无解的、死循环的问题！
“你们这些人怎么可以霸占公共设施？！”突然外面传来了剧烈的吵闹声，好像是病人和黑衣人打了起来。
“我们出去吧。”宫若薇眨了眨眼睛，微微侧过脸。
“等等！”好像终于思考出了结论，濮阳炫什深吸一口气，努力压抑住激动的情绪，“我还有话！”
“嗯？”
绿眸少年挑起她耳边的一缕头发，一字一句地说：“我们交往吧！只要你跟我交往，一个月后，我会给你方块Q。”
炽热的气息一直吹到她的脖子根，痒痒的感觉让人不安。
“濮阳炫？你这是做什么？我们刚刚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话都说得那么明白了，没有必要再纠缠下去了吧？！
“宫若薇，我知道这样做很卑鄙。”濮阳炫压低了眉毛，眼底恢复了以前那种咄咄逼人的神采，“但我没有办法控制自己！我和你不一样，没有你那种伟大的恋爱观！只要我看上的人，我决不会轻易放手！为了他，你一定会答应吧？”
“濮阳炫，你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吗？”
“当然，对你来说也是件好事。反正他不喜欢你，我当替代品……也无所谓……”
这是那个飞扬跋扈的濮阳炫说的话吗？宫若薇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
“哼，只要你答应跟我交往，很快就会爱上我的。”被看得脸有些发烫，濮阳炫把手放进裤兜，转身走出了洗手间，“明天晚上12点之前给我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