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远,不许这样和你爷爷说话!”于振宁呵斥道。
于牧远憋红了眼眶:“爸,这一切明明都是爷爷的错,如果不是他,小瑾怎么会忍着羞辱穿女装穿了二十三年?又怎么会因为这个影响到他的人生?你以为小瑾天生下来就是喜欢男人的吗?这能怪他吗?”
于家大伯母脸上的不忍更深:“阿远,你也别怪你爷爷,你爷爷他也是为了小瑾能够保住性命,当时你年纪小可能不记得,小瑾成天三灾八难的,太不让人省心了……”
于家大伯皱着眉头拉拉她的胳膊:“你快少说两句吧。”
于家大伯母心有不甘的挣脱开他的手,上前责怪的说道:“小瑾,你也是,怎么能在这种场合把人带来呢,太让我们于家丢人了,听大伯母的话,赶紧把人带回去吧。”
杨倾看着一直不安分的大嫂,淡淡的说道:“大嫂,这是我们老四家的家事,就不劳您费心了。”
于家大伯母亲热的笑着说道:“四弟妹啊,你们家的家事,不也是咱们老于家的家事吗,人说长嫂如母,咱妈已经没了,这样的事儿我也就只能跟着多操点心了。爸年纪也大了,你们可不能像这样气他了。”
就连平日里一直沉稳的于牧青也忍不住开口了:“大伯母,这是小瑾的事,我这个当哥哥的都没管呢,他想把自己的伴侣带来给爷爷看,这是他能决定的事,不是我们任何一个人能决定的,您还是出去招待一下客人吧。”
于老爷子一拍桌子:“好了!都给我住嘴!”于大伯母条件反射的闭上了刚想反驳于牧青的嘴。老爷子积威已久,即使是她有心挑拨也不敢再在老爷子呵斥之后再开口。
于老爷子疲惫的看向于牧瑾:“小瑾,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于振宁红着眼睛,咬着牙说道:“爸,你这是在怪小瑾了?不是您一直把他当女孩子吗,怎么,现在又怪他把自己当女孩子了?”
于家大伯母皱起眉头说道:“四弟,爸都说不要再说下去了,还不快闭嘴!”
“该闭嘴的是你吧!”于家大伯狠狠地拉了一下她的手臂:“妇道人家多什么嘴?还不快给我进屋去?!”
说罢,便不顾于家大伯母的挣扎把她拉进了他们的卧室。
直到狠狠的关上门口,于家大伯才皱着能够夹死蚂蚁的眉头说道:“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在不安分的撺掇什么?”
于家大伯母受伤的看着他:“我在撺掇什么?趁着现在于牧瑾被老爷子厌弃的时候,让老爷子取消他要赠给于牧瑾的那百分之五的股份啊!你是不是傻了?”
“你才是傻了!好端端的你要孩子的东西做什么?”于家大伯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于家大伯母炸了:“我要他的东西?我是为了我自己要的吗?还不是为了咱们儿子?他们老四家凭什么得那么多好东西?那个四弟妹小门小户的出来的,巴不得这些好东西全是他们家的吧!老于,你可要记着,你才是下一任的掌家人,我们的儿子,也会是未来的掌家人,百分之五的股份,我想你比我更明白是什么意义。”
于家大伯背着手,因为气愤而大口大口的呼吸:“收起你那些龌龊的心思!我不需要用这种方式拿到股权!即使我爸把这百分之五给小瑾,我们手里的股权仍然是董事长,别再让我发现你还打着这个主意!你就在这好好的反省一下吧!”
说罢,他“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只留下于家大伯母一个人在屋里。
回到客厅后,气氛依旧僵持着,于家大伯陪着笑脸说道:“老四,你大嫂说的话你别放心里去,我替她跟你赔不是了。”
于振宁很是敬重自己的大哥,忙说:“大哥,可别这么说,唉,这儿女,可都是父母的债啊……”
于老爷子怒哼一声:“不孝子,你还知道啊,解决不好你儿子这家事,你也别回老宅来了,自个儿回家过日子吧。”
于振宁见老爷子始终不松口,也只能长叹一声,对于家大伯说道:“大哥,我们就先走了,一会要麻烦你帮我们善后了,若有人问起就说我身子不适,多谢了。”
说罢,便带着杨倾,三个儿子和赵安,一起离开了于家老宅。
司机开着车载着几人,一路上没有人说话,沉默的可怕。于牧瑾并没有露出害怕的表情,反倒是一脸平静,只是手紧紧的握着赵安的手。
于振宁和杨倾面无表情,于牧青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而于牧远则是皱着眉头,紧抿着嘴。
到了家中,于振宁带着几人来到了他的书房。
于牧瑾有种恍惚的感觉,上次,上上次,都是在这个书房,结果却都是不欢而散。那么这次,他会不会有好运气呢。
于振宁坐在主位,杨倾坐在他的身边,于牧青和于牧远坐在左右两边。
“跪下。”于振宁平静地开口。
于牧瑾一言不发的双膝跪地,膝盖触碰地板的时候发出了极响的声音。赵安从轮椅上站起来想要和他一起跪着,却狼狈的发现小腿上的石膏阻碍了他的活动。
于牧瑾安抚的拍拍他的手,对他摇了摇头。
赵安明白他的意思,于牧瑾觉得这是他自己需要承担的东西,不需要赵安为他做什么。
于牧瑾抿唇看向赵安,眨眨眼。赵安握住他的手,转头看着于振宁。
于振宁依旧是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喜怒。
“于牧瑾,你知道你今天做了什么吗?”于振宁问道。
“我知道。我破坏了爷爷的祝寿会,惹他老人家生气了,是我不对。”于牧瑾并没有嘴硬,不卑不亢的回答。
“你既然知道,又为什么要去做呢?”
于牧瑾眼神坚定的看着于振宁:“爸,有些事情,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啊。”
“所以你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就是去惹你爷爷生气?”于振宁的脸色有些不悦。
“不,爸爸,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的。”
“先斩后奏,你现在的胆子倒是挺大。”于振宁一字一顿的说道。
赵安看着于牧瑾倔强的样子,忍不住开口维护道:“于伯父,这件事归根究底都是因为我,请您不要再责怪小瑾了,他也是为了我才会这么做,不管是登门道歉或者怎样,您只要提出来,我能做到的,我一定会去做。”
“这件事和你又有什么关系?这是我们的家事。”于振宁看都不看他一眼。
赵安又看了一眼于牧瑾:“于伯父,请您让小瑾站起来吧,他这样,膝盖会很疼的。”木地板本身就很坚硬,不知道于牧瑾的膝盖得红成什么样子了。
于振宁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笔直跪着的于牧瑾,终究还是心软了。罢了,罢了,就像老婆说的那样,儿孙自有儿孙福,这个一开始只希望他健健康康活下来的孩子,是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对他有这么多的要求了呢?
世间又有多少的父母,在一开始的时候,只是希望儿女健健康康的活着,然后希望他们平安喜乐。但随着时日渐长,他们又会希望孩子聪明,善良,有主见,有能力,会送他们去学这个学那个,而且不能比“别人家的孩子”差。
之前于振宁在网上看了个新闻,说是一个上小学的孩子不堪压力跳楼自杀了。他的母亲哭诉着“只要他健健康康活着就好”。可是孩子都没了,再说这些话,又有什么意义呢?
于振宁觉得,他和杨倾好像忘记了自己的初心是什么。一开始,他们确实是只想让于牧瑾能够健健康康的活着,后来上学了希望他成绩好,毕了业希望他来家里公司帮忙,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女人,结婚生子……
他们好像从来没有在意过,没有问过于牧瑾到底想要什么。于振宁自以为给了于牧瑾世界上大多数人都想要的生活,优渥的环境,可他从来没有去了解过,这些是不是于牧瑾想要的。
于牧瑾自小是个脾气执拗的人,他想要的东西却从来不会自己说出来,只是默默的自己努力去获得。
于振宁很忙,身为一个大公司的领导者,又有几个不忙的呢?所以即使是最疼爱的小儿子,他都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了解他。
第一次于牧瑾提出诉求,是为了周勇,他们拒绝了反对了,所以于牧瑾逃到了H市自力更生。
第二次于牧瑾提出诉求,是为了赵安,他们同样拒绝了,所以于牧瑾绝食抗议,把自己整成了高烧,一天一夜才退的烧,差点把他烧成了傻子。
这是于牧瑾第三次提出的诉求,同样是为了赵安。
可想到前两次近乎惨痛的经历,于振宁犹豫了。
于牧瑾的反抗一次比一次激烈,一次比一次决绝。他不敢想象,如果于牧瑾这次做出了什么让他们终生后悔的事,他们该怎么办。
于振宁知道,于牧瑾纵使是个脾气如此决然的孩子,却并不是一个任性妄为的人。他这二十三年来,只提过这几次要求,这是第三次。
他本来是那么不愿意让父母失望伤心的一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