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婶推门进了病房。
一边倒开水,一边把刚刚护士拿给她的手机放到陈柠枕头边。
“阿柠呀,你运气真好,手机只摔裂了屏幕,还能用呢。”
陈柠从被子里探出头,抓住手机,又缩了进去。
天色渐晚。
苏朗阳买了两人份的晚餐送了过来。
何婶接了晚餐,以陈柠在睡觉为由,没让他跟陈柠说上话。
他临走前给了何婶几千块,说陈柠住院期间要用什么想吃什么尽管买。
钱用完了再问他要。
何婶笑得眼睛都被脸上的肉挤成了两条缝。
送走苏朗阳,她也没管缩在被子里的陈柠饿不饿,自己一股脑把两份晚餐吃了个精光。
然后就打着饱嗝剔着牙去外边遛弯了。
陈柠蒙在被子里,昏昏沉沉半睡半醒。
好不容易快睡着了,麻药的劲儿消退,又把她给疼了醒来。
浑身到处都疼,尤其后脑勺缝针的位置以及肋骨周围。
护士进来给她换了下药,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
虽然不算什么严重伤势,几根肋骨骨裂也是微创手术处理的,但要是没注意好,也会影响创口恢复。
病房里陆续又住进来几个患者。
都有人陪着。
就陈柠孤零零自己一个人。
她拿着手机,把通讯录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然后又打开了某信。
翻一圈联系人,还是找不到一个能聊聊的。
自从家里发生变故,接着又嫁给了贺胤臣,她逐渐没有了自己的圈子。
生活也变成了一潭死水。
身边唯一能称得上朋友的,只有苏医生了。
可苏医生已经给她帮了很多的忙。
她不想跟他诉苦,再给他多添麻烦。
她的置顶聊天,第一个是她跟爸爸妈妈一家三口的群。
第二个是爸爸。
第三个是妈妈。
最后的聊天时间,也永远停留在了一年多以前。
她没有勇气再打开,没有勇气去看曾经跟爸爸妈妈的聊天记录。
尽管那里边存放着很多美好的回忆。
可是……
家里发生火灾那天。
她跟爸爸妈妈闹了矛盾。
不是什么大事。
爸爸妈妈本来答应那天陪她一起去爬山露营。
可因为公司突然有急事不得不处理,只能改成下次。
爸爸妈妈已经好久没陪过她了。
她一气之下,拿上一些画画的工具,出门写生去了。
家庭聊天群以及爸爸妈妈的私聊对话里,最后的内容都是他俩在跟她说对不起,说下次一定陪她。
正在气头上的她只在群里回了一句——
“你们食言了,我讨厌你们。”
谁能想到。
这会成为爸爸去世前、妈妈瘫痪痴呆前,她对俩人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陈柠无法原谅自己。
她总是会想。
也许是因为自己生气了弄得爸爸妈妈魂不守舍,没能察觉家里电源短路。
或者,自己根本不该赌气出门。
留在家里陪陪忙于处理公司事情的爸妈,自己肯定能提前察觉火灾。
又或者,干脆不顾一切坚持要爸妈陪她去爬山露营。
这样他俩也能幸免于难。
原本有很多种可能可以避免那场灾难。
她却都没那么做。
这成了扎在她心里,永远弥补不了的遗憾。
不知不觉间,泪水模糊了视线。
陈柠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拨通了疗养院的电话。
在那边护工的帮助下,沈兰心接听了电话。
“喂?你是哪位呀……”
听着妈妈略带沙哑的温柔声音,陈柠用力咬住了嘴唇。
“沈阿姨,我……我是小木。”
“小木……小木是谁?”
手机那边,护工柔声提醒:“就是上次陪你看金鱼的小姑娘。”
上回陈柠去疗养院的时候,也跟照顾沈兰心的护工交代过了。
以后在沈兰心面前,都把她当做疗养院义工,名字叫小木。
自然是为了避免勾起沈兰心过多的真实记忆。
尤其是关于火灾的。
虽然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但陈柠也要尽量避免。
沈兰心如今只能偶尔想起一点点火灾前的生活碎片,而且转头就忘。
大多数情况下,跟老年痴呆无异。
所以,她想不起小木是谁了。
“沈阿姨,我……我过段时间去看你好不好。”陈柠极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稳。
“噢……好。”
沈兰心停顿了好几秒中,忽然问道,“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没……没有,沈阿姨你好好休息,再见。”
陈柠说完,急忙挂断了电话,蜷缩在被子里,咬住枕头无声哭泣。
嗡——
手机忽然来电震动。
屏幕亮起,显示三个字——
贺先生。
是贺胤臣打来的。
陈柠擦擦眼泪,颤抖着手接听了电话。
低沉冷漠的嗓音响起:
“还没死吧?”
“没死的话,别忘了明天的离婚登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