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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狱里伸手不见五指，看不清一切，但我是妖，耳力极好。
隔壁萧云云疯狂乞求李斓吃饭的声音，我听得一清二楚，小姑娘软糯糯地劝解着，可惜声音里掩藏不住的窃喜太明显了。
不出所料，饭又被李斓砸了，他不会吃萧家的饭食。
「斓哥哥，你尝一点吧，保命要紧啊，没有了你，云云活不下去。」
「萧云云，你有没有羞耻之心，我说了不下百遍，玉常死了，我也永远不可能爱上你。」
片刻安静后，萧云云又开始疯狂献殷勤，可谓是我在人间见过最锲而不舍的女子，难怪萧王会想弄死她，偏她上辈子死于水中，重生回来便学会了闷水。
说曹操曹操到，萧王来了，一脸恼怒看着他俩。
「斓侄儿，你几日不曾出现，你猜有没有人找？」
「叔父厉害，侄儿是知道的，我本就是这大乾王朝一个不起眼的皇子，出身卑微，如何能跟其他人比，想来我若是死了，叔父也能找到个一模一样的替身蒙混过去。」
萧王很满意这个回答，让人把萧云云带走，揉搓着手，不用想他又要打人，两脚下去踢倒李斓，恶狠狠放言。
「灭族，本王自来是不信什么转世轮回之说，偏在大师帮助下，本王看到了萧家满门血流成河，云云被你活活溺死，李斓，你并没有你口中所说的清白。」
「你主动去勾搭云云，想着让她为爱做侧妃，或是安排沈玉常假死，待到你靠着萧家权势登上大位，便不会留萧家活口，只是你没想到云云会杀了你心爱的女人，再或许你只是没有你说的那般爱沈玉常。」
萧王拎起李斓，声声泣血质问，我才知李斓的恐怖，萧云云落水是他安排。
一直暧昧不明的态度，瞒着沈玉常联系萧云云，可笑的是两个女子被他玩弄于股掌中，到死都不知真相。
拳头打得李斓弓起腰，萧王又说出这段时日冷淡萧云云，不过是一场戏，他想要为女儿讨个公道，痛恨眼前这个对他十二岁女儿下手的男子。
「你可以去谋夺皇位，但你不该把心眼花在女子身上，本王和你父皇一路打拼，皇位是战功和鲜血筑基，哪朝哪代也没见过如你这样打主意到女子的罗裙下，本王的云云本该幸福一生，找个好男子，遇上你被你毁了一辈子。」
「哈哈哈哈，叔父以为我想吗？我生来卑贱，母家无权，身子又弱，是我不想立军功拿天下吗？我做不到，我没有健康的身体，没有母家帮助，只怕是在军中活不过一月。」
「说起来，我这身子骨一开始也不是这样，跟叔父倒是有点关系。」
永安八年冬，先帝还在时，六岁的李斓被二皇子推进荷花池中，那时萧王在不远处目睹了，最后因不愿参与皇家事，选择了没看见。
挣扎在荷花池里的李斓，却是看见了他，也恨上了默不作声的他。
我施法把在外面的萧云云带了进来，弄清醒，就差撑大她的眼睛，我要让她看一场好戏，一场终生难忘的好戏。
李斓刚刚的话全部入了萧云云耳中，绝望后悔充斥在她的脸上，看向这个她爱了两世的男人，泪水喷涌而出，控制不住哭倒在地上。
哭声惊动了萧王，他举手李斓，在萧云云眼前杀掉了这个可能会在不久后，登上皇位的男子，也在同一瞬间，萧王倒地不起。
「父王，父王，我错了，我再也不喜欢他了，你快起来，起来！」
「你父王再也醒不来了，杀了未来的皇帝，扰乱了气运，他必死无疑。」
「你怎么会知道？你一个小丫鬟。」
李斓看似弱不禁风，实则有气运护体，寻常人根本杀不死，战场上身经百战的萧王勉强才能做到，不过将为之付出的是性命。
我抬起一脸悲伤的萧云云，我家人死时我也是这般悲痛，如今换到她身上，我竟没觉得痛快。
「三年前，你害了我这个沈玉常，可否有半点不忍？」
「三年前？不是早就死了，我怕你们一家化为厉鬼，还特意找了处风水好穴，你怎么还是变成鬼了？」
「我们一家做人好好的，被你一处风水好穴就打发了吗？真是可笑至极，还有我不是鬼，是妖，是想要了你命的妖。」
听到妖，萧云云变了神色，我以为她是害怕，哪知她让我靠近点，跟我说起了悄悄话。
说完，我张大嘴吞噬了她，我和她的仇也算了结。
走出暗狱已是深夜，我没了去处，不知不觉走到了林修文家门外，一进去，便看见他一个人坐在书房里，低头看过去，他在看我的画像。
口中喃喃回忆着和我的过往，说到庄子里那个夏天时，我再也控制不住现身环抱住他。
「林修文，我回来了。」
「玉常，我等你好久了。」
屋内烛火摇曳，我们拥抱着彼此，没有说话。
年少时的心动，让我们彼此靠近，我在池水中修炼了百年，是阿娘替我挡了雷劫，让我能化身成人，是沈家人朝夕相处的温暖，融化了我生来冷血的心，是与我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林修文教会了我喜欢。
我这世间最无情的鼍，反倒成了重情之人。
门外轻微的脚步声响起，我知道，我最怕的事要来了。
「红鸾，你也做了几年人了，怎么还是躲躲藏藏不愿见人？」
「妙妙，你终究还是知道了。」
电光石火一刹那，红鸾人未进来，先一脚把我放倒，带出了林府。
眼前的景色逐渐变得熟悉，这是我们二人修炼化形的水池，我们在这里一起待了百年。
我日日泡在水池里，对外面的事物全靠红鸾告诉我，那时候我以为我们会那样过一辈子，直到死去。
可惜世事无常，刺向我的箭是红鸾射出。
「红鸾，做了修文三年妻子的感觉如何？」
「如何，不过是个摆设，他日日念的是沈玉常，三年，他都不曾与我圆房，你觉得会好吗？」
「那你何苦呢？」
我流着泪问出疑惑，不是萧云云告诉我真相，我只怕是会永远蒙在鼓里，编造我是沈玉常身份的幕后之人是红鸾，她是妖，萧云云不会记错。
相伴百年的好友，杀了我化身后的全家和我，有太多疑惑让我想不通。
红鸾更是也化了身，嫁给了林修文，大婚之日目睹我的眼泪，她提出的疑问，如今想来是挑衅，她要我亲眼看着她和林修文成亲。
「为什么？你只为了沈夫人的救命之恩，一声不吭舍了我去化身，不是我找到了你，你会告诉我吗？我为了和你在一起修炼，被全族人抛弃了，我只有你，可你呢？」
「至于林修文，更不存在争抢，他的前生相救于我，我只是太无聊才去没事找他，要怪就怪他太好，好到让我们两个都喜欢他，可他早忘了我这只会在窗边为他唱曲的红鸾鸟，反而爱上了你这么个冷血丑陋的鼍！」
一句句话让我应接不暇，我站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不用去想，当年我留下的消息被红鸾的族人给拦下了。
我也记起红鸾曾说过的书生，他们一人一鸟，相伴多年，直到书生病死后，红鸾认识了我，我们留在这水池修行了百年。
我还没想好怎么办，红鸾的手掐向了我，我的修为早没了，是打不过她的，不到两招，红鸾把我按倒在水池中。
「红鸾，你算计我们一家时，你开心吗？你看着他们死在雪地里，死在烈火炙烤下，你满意过吗？你做这些根本就不开心，你为什么要做？」
「妙妙，别问了，你听听你说的话，你们一家，你才认识他们十几年，你就忘了我，我才是陪你最久的。」
「妙妙，你是在这里修行的，就在这里结束了吧。」
噗通一声响，有人倒下了。
可惜不是我，是红鸾。
红鸾不可置信地看向我手中折断的尾翎，我走近她，慢慢说起了一个故事。
这根尾翎自不是她交给我的那根，是她为了算计我，抵给萧云云的信物，当我知道时说不清的痛心，我日夜相伴的好友，为了杀我，修为都不要了。
「你好生厉害啊，明明是个鼍，却能得这么多人喜欢，你说要是让他们看看你的真身，还会愿意再看你一眼吗？」
「妙妙，我就要变回鸟了，希望你永远得不到幸福，永远跟他不能在一起。」
红鸾看向我的身后，语气怨毒，她在诅咒我，到死她都在恨我。
我看着她的身体慢慢消散，最后化作我再熟悉不过的红鸾鸟飞走了。
身后的林修文也走了出来，忐忑的目光，迟疑不敢开口，终究是我先开了口。
「修文，我是个妖，还是鼍妖，但我喜欢你是真的，不曾有假。」
「玉常，我信你。」
打醒来后，这是我第一次笑，是修文给予的快乐，我变化了模样，跟着他回了林宅，做了一个月的夫妻。
听说了很多事，听说了四皇子李斓发了癔症，被送去别宫，听说萧王死了，但王府一切如常，只是少了个叽叽喳喳的萧云云，多了个文静端庄的小郡主。
我靠在修文的怀里，听他说着外面的趣事，我的身子已经撑不住了，连外出都做不到。
他睡着了，我亲了他一下，开始了我的吞噬，我要走，顺便还得带走他对我的记忆，没了我，他才会平安过完这一生，就像吞噬萧云云的记忆一样。
不同的是，一个是我自愿，一个是她求的。
「修文，别怨我，人和妖是走不到一起的。」
「再见。」
我回到了熟悉的水池边，脱下身上的衣服，慢慢走进水中，临了最后看了眼远处，不知道下次再走出去得要几百年了。
四肢化为爪子，皮肤长出疙瘩，嘴里冒出尖牙，我又变成了鼍。
树下飞下一只红鸾鸟，围着我转圈，最后停在我头上，我安静地闭上眼，如同百年前那般。
只是下次，我应该不会选择化为人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