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我不累，也不困！”姜氏虽然眼底乌青，面上却是神采飞扬，“我这一整晚，都在看着阿羽，我越看，心里便愈是欢喜！这会儿开心得根本睡不着！我就想这么一直守着他！”
“傻孩子！”苏氏伸手理了理她额前的乱发，“既想一直守着，那便守着吧！正好我有一桩极重要的事，要跟羽儿确认！你跟他最是心意相投，有不明之处，我们也能问你！”
“什么事？”姜氏忙问。
“一件你想像不到的事！”苏氏看着她，正要说下去，床上的柳清羽却轻轻动了一下，睁开了眼睛。
“羽儿，你醒了？”苏氏眉开眼笑，“可识得我是谁吗？”
柳清羽朝她用力眨眨眼。
苏氏喜得抱住了他，又转头问：“他还是不能说话吗？”
姜氏闻言泪如雨下：“母亲，阿羽他以后应该再也不能说话了……”
“为什么？”苏氏一怔。
“他的舌头……”姜氏垂泪，哽声道：“他的舌头，被人剪了……”
“啊？”苏氏一颤，泪水夺眶而出。
“怎会这样？”柳成蹊亦哭出声来。
“林大夫先前只忙着治他身上的伤，并未注意到他嘴里……”姜氏哑声解释着，“后来我喂食时，发现有点不劲，忙请林大夫来看，林大夫说应是被人剪断的！不光是这舌头，阿羽身上的伤，多得数不清！新伤叠着旧伤，他这身上，都没一块好皮了！母亲，他到底都经历了什么？是什么人这么折磨他？”
“我也想知道……”苏氏看向柳清羽。
柳清羽与她对视，嘴下意识的张了又张。
然而发出的，只是一些毫无意义的呓语。
苏氏心痛如绞，泪如泉涌。
屋外响起脚步声。
是顾沉寒和陈樱见到了。
“正好你们来了……”苏氏缓缓道，“我们一起问吧！”
陈樱见点头，看向柳清羽：“大舅舅，你识得我是谁吗？”
柳清羽朝她眨眨眼，很努力的扬了扬唇角。
“看来大舅舅很清醒！”陈樱见笑笑，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又道：“大舅舅，我们要问你一些事，如果是，你就点头，不是就摇头，好吗？”
柳清羽点头。
陈樱见看向苏氏：“外婆，您来问吧！”
苏氏点头，推开椅子，蹲在柳清羽床前，将他缠满绷带的手轻轻握在掌心、
“羽儿，我昨夜和沉寒樱儿谈到当年兵败之事，都觉这其中有阴谋，你告诉母亲，当年，柳家并没有败，对吗？”
柳清羽闻言，目眦尽裂，拼命点头。
苏氏手指颤了颤，又问：“我们赢了，但因为有人提前泄露了军机，所以未能像你父亲说的那样大胜而归，对吗？”
“什么？”姜氏和柳成蹊听到这话，俱是惊愕莫名。
而床上的柳清羽，此时也是满面惊愕！
显然，他没想到苏氏连这事也能知道，不由惊喜万分，干瘪的眼眶中急涌出泪水。
他再次用力点头。
因为太过用力，甚至挣裂了伤口。
姜氏心疼万分，柔声道：“夫君，你不用那么用力的，你轻轻的点，我们看得明白！”
“是啊清羽，你轻点儿！”苏氏心疼的摸了摸儿子的头，“你得保存体力啊！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想问你呢！”
柳清羽点头。
这一回，幅度明显小了不少。
苏氏继续问：“虽然泄露了军机，但我们还是赢了，但最后，千里驰援的那位，却将你们屠杀殆尽，抢了你们的军功，反诬你们兵败，是不是？”
柳清羽听到这话，眼珠子瞪得快要从眼眶里凸出来！
“天哪！”姜氏惊叫，“母亲，您从哪听到……”
苏氏不答，只死死盯着柳清羽，颤声追问：“羽儿，是，还是不是？”
柳清羽拼命点头。
这一次，他又忘了之前姜氏的嘱咐，头点的幅度更大了。
本就绽裂的伤口这会儿彻底破裂开来，鲜血直流。
然而他却不管不问，挣扎着试图爬起来，喉中发出一声声粗哑沉滞的嘶鸣，竟如困兽一般！
“竟然……是真的！”苏氏看着他，浑身急颤着，问出最后一句：“那个人，他，是，张忠，对不对？”
柳清羽听到这个名字，眸中血色翻涌如潮。
他拼命点头，手在床板上重重的砸着，发出“咚咚”的声响，他的嘴唇急颤着，残缺的舌头在口腔里急速的打着转儿。
他很想大声说：“是！是那个恶贼！是他，害了柳家军！是他，夺走了四万将士的性命！是他，这么多年来，如同附骨之蛆盯着他，让他这么多年都不能将这段惊天阴谋大/白于天下！”
从北境到京城，不过两千里路。
可这两千里路，他足足走了五年！
他用尽方法想要避开他的耳目，他绞尽脑汁想要联络到家人，可是，那些潜伏在北境的暗探，如影随形，他们总能找到他。
这五年，他拖着残躯跟他们纠缠，不知多少次死里逃生，可到最后，还是落入他们之手。
他终于来到了想了五年的京城，可最终等待他的，却是大楚丞相家阴暗的地牢，以及，无穷无尽的酷刑！
那些酷刑并不能令他屈服，可是，连大楚丞相都与张忠成了一丘之貉，便算他活着出去，又能如何？
那个时候，他是真的快要绝望了！
他甚至想到过自戕。
他太累了，太疼了，他太想念另一个世界的父亲兄弟和同袍们。
可是，四万将士的残骨还埋在北境，他们沉冤未雪，他又有何脸面去见他们？
于是，就这么日复一日的熬着，身体却一天天的垮下去，人也渐渐糊涂起来。
没办法，他只好用血肉之躯藏住那个秘密，心想着，若有一日撑不下去疯了或死了，发现他尸体的人，或能参破这个秘密。
当然，这只是痴心妄想，其实他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他只是硬撑着不死，等待着另一场酷刑的到来，又或者，彻底的死亡。
但令他意外的是，原该出现的许广贤没有出现，反倒是外头传来一些不该有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