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个大家,只是朝堂上那伙拍马屁的大家,不是这天牢中的狱卒看守。
世人心里都有一杆秤。
虽然头顶的那位说的比还唱的还好听,但大家都长着眼睛和耳朵,会看,也会听。
谁是坦荡君子,谁是戚戚小人,人人心知肚明。
越王是坦荡君子,便算坠于这污泥之中,仍不失君子之风。
大家也都记着他曾为大楚百姓做过的事,因此,看守们格外的宽容照顾。
钱伯也因此顺利的将李娇娇带入越王的牢房中。
越王正在牢中作画,执着画笔的那只手上,大拇指也跟钱伯一样光溜溜的。
他再也拿不得刀剑,但是,剩下的四根手指,还是可以作画的。
经过十年练习,他的画作,比有拇指时还要好。
听到钱伯进来,他含笑掠了他一眼,两人都不能说话,钱伯又不识字,便只能用眼神交流。
钱伯将衣箱放在地上,关上牢门,又小心的拿一片石头挡住。
越王正在作画的手停了下来。
他看着钱伯。
钱伯朝他眨眨眼,蹲下来,在衣箱上轻轻叩了三下。
这是跟李娇娇事先约好的暗号。
他叩时,越王好奇的走过来,看着这小小的衣箱。
是王妃给他制造了什么惊喜吗?
李娇娇在听到第三声时,撩开头顶的衣物,破箱而出。
越王看到箱子里居然冒出一颗小脑袋,吃了一惊。
然而,这小脑袋生得实在是可爱,在天牢晦暗的灯火下,她看起来像只小精怪,柔柔弱弱的一只,此时正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瞧着他。
四目对望间,她忽然扬唇轻笑:“越王殿下!”
“呀,会说话的!”
越王看得稀奇古怪,心中暗道。
等到李娇娇将顾沉寒给她的信物递给越王,又将来意说明后,越王的眼神倏地一沉。
隔壁住进了新人,他自然是知道的。
他却没想到,那新人,竟是柳家的后代。
柳家,那是跟他一样悲惨的存在。
为了大楚浴血搏命,不知折损了多少柳家儿郎。
到头来,只是一次兵败,便落得人人唾骂,俨然成了罪人一般,再也无人记得他们曾经立下的汗马功劳!
柳家已然艰难至此,现在,居然连一点血脉也不肯放过……
越王眸光闪烁间,很快便嗅出了阴谋的味道。
或许,当年的兵败,另有隐情吧?
否则,又何须再对柳家人下手?
他知事情急危,当下也不再多问,向钱伯看了一眼。
钱伯会意,守到牢门边,踮起脚尖,察看隔壁的动静。
两个看守一左一右守在门边,一动不动。
钱伯朝越王点点头,站直了身子,贴在了牢房的门上。
牢门一关,便只有门上一个小小气窗可以窥视到里面。
钱伯身形高大,正好可以将那气窗挡住。
越王朝李娇娇招招手,示意她随自己来。
牢房虽然简陋,但因为越王身份特殊,所以隔出了里外间。
里面是方便之处,放着马桶等物,墙上贴满了越王画的山水画,上面有山有水,有花有树,还有一扇大大的窗。
他的手在一棵花树后抠动了几下,立时出现一个小小的洞口。
这个洞口极小,正常人是绝对钻不进去的。
可是李娇娇却轻易就钻过去了。
她的身体好像是水一样,可以依据容器的样子肆意流动。
越王看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李娇娇爬进洞口,猫着腰,向墙角的烂稻草堆爬去。
草堆上躺着一个血人,雪白的绸袍,被鲜血染得鲜红,下半身尤甚,这会儿还有血流出来,在他身下积成一个小血汪。
他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双目紧闭着,眉头紧皱着,显然正经受着痛苦的煎熬。
李娇娇小心翼翼爬到他身边,看到他的脸,那眼睛一下子直了。
表嫂的表哥,长得好好看呀!
虽然浑身血污,却难掩他的丰神俊朗,紧抿的薄唇,微蹙的浓眉,更让人心生怜惜。
那一瞬间,李娇娇希望自己是天上神仙,能腾云驾雾,可穿墙透壁,这样,就能立刻带他逃出生天!
又或者,像话本里说的那些神仙一样,手轻轻一拂,便能让时光倒流,拂去他满身伤痕血污,让他回到未入天牢前俊美健康的模样。
可惜,她不是神仙。
她只是一介凡人,只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李娇娇警觉的望了望牢门,见那边没有动静,又小心的将稻草堆起来,掩住自己的身形。
她缩在那稻草堆里,一手轻轻掩住了柳成蹊的嘴,另一手在他肩部轻轻推着,嘴巴触在他耳际,低声的叫他的名字:“柳成蹊!柳成蹊!”
柳成蹊自受刑之后,便一直处于半晕迷状态。
此时隐约听得耳畔有人低语,费力的睁开粘滞的眼皮。
眼前一张娇俏桃花面,灼灼如云霞,瞬间照亮了他的眼睛。
他大睁着眼睛盯着她瞧。
“你醒了?”李娇娇欢喜不甚,“你是柳成蹊吗?”
虽然心里已经觉得他是了,但她行事素来小心谨慎,还是又确认了一遍。
柳成蹊茫然点头:“我是,你是谁?”
“我是……”李娇娇想起脖间的吊坠,轻声道:“你等一下!”
她低头去取脖间吊坠。
柳成蹊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着,忽又道:“你是天上的小仙女吗?”
这个时候,在这个地方,守卫森严,便是一只苍蝇也难飞进来,是绝不可能放人进来瞧他的。
而面前这个小姑娘,她也不像是人,她那么小小的一团,缩在稻草堆里,几乎瞧不着,像是一只小精怪……
不,她是小仙女!
他一定是死了吧?
死后上了天堂,小仙女过来带他走……
这样的话,其实也不错。
因为这小仙女真的好好看!
她的眼神很温柔,声音也极轻软,身上带着股甜香的气息,闻着叫人格外的安心温暖……
正胡思乱想间,眼前忽然有什么东西晃起来。
他定了定神,发现那是一只吊坠,瞧起来还颇是眼熟。
下一瞬,他倏地一惊,下意识就要叫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