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氏今日换了男装,打扮得像个俊俏公子,嘴上还刻意加了个络腮胡,想来,她自己也知道,今日之举,不可为外人所知。
她一边向前走,还时不时的往后看,颇是警惕的模样。
不过,陈樱见和顾芷出门,为了行动方便,自然也穿了男装,所以她虽然回头看了好几次,却并没有发现她们。
在舍中一番流连之后,梁氏如陈樱见所猜的那样,站到了书栏前。
这一片勾栏,是说书人的舞台。
各家的说书艺人,自然正坐在高台上,手拿抚尺,绘声绘色的表演着,只凭一张嘴,便能谈古论今,说天道地,说尽人间怪事,道尽世间奇情。
说书人说得是唾液横飞,激情万丈,随着书中剧情变换,他们忽尔喜上眉梢,忽尔怒目圆睁,忽尔又号啕大哭,一人分饰无数角,演得酣畅淋漓。
听书的观众则是听得如痴如醉,那双眼睛紧紧盯着说书人,好像生怕错过任何一点精彩的片段。
听到精彩处,众人齐声叫好,掌声若雷鸣。
这雷鸣之声穿过海云舍的勾栏瓦舍,四海酒楼二楼雅间的人也忍不住要探出头来,瞧个热闹。
书栏与四海酒楼是一墙之隔,这里的动静,靠近书栏这边的雅间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老凌,你真是选了个好地方啊!”顾沉寒端起茶杯啜了口,笑问:“怎么?许久没回京城,你最惦念的地儿,竟是这勾栏瓦舍吗?”
坐在他对面的凌正轩轻叹一声摆手:“我对京城没有任何留恋!家人尽丧于此,这里就是一处伤心地!选在这儿,不过是想让这人间烟火喧嚣,冲淡我那沧凉之情罢了!”
“原来如此……”顾沉寒叹口气,“若是不喜欢,以后你别来京城了,差人传个信,我去城外见你便好!”
“倒也不必如此避讳!”凌正轩摇头,“只是许久不回故地,难免伤感,不说这个了,对了,妍儿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我派人去接客栈接她了!”顾沉寒道,“不过玄影说她房间没人,想是出去玩儿了!”
“她住在客栈?”凌正轩一怔,“我以为她跟你们一起住驿站呢!”
“本是一起住的,不过,我想着那里都是糙老爷们,只她一个姑娘家,便安排她住到客栈里了!”顾沉寒回。
“她……没给你惹什么麻烦吧?”凌正轩看着他,目光闪烁。
“没有!”顾沉寒淡笑摇头,“阿妍她很乖,还帮玄影他们打理驿馆事务呢!很是机敏能干!你不要多想!”
“那就好……”凌正轩轻咳一声,没来由的叹了口气。
他并不想多想。
可是,这个女儿的性子,却叫他不得不多想。
其实他已经见过自家女儿了,就在半个时辰前。
他跟顾沉寒原本约定在四海酒楼东楼雅间相见,那里远离海云舍,比较清静。
他正在那里等着顾沉寒,却不想凌妍忽然走进来,非要他去西楼雅间,说那里热闹。
凌正轩原本不同意的。
他并不喜欢勾栏瓦舍的热闹。
可凌妍却撒娇缠磨,非要换房间,还说自己许久没见京中的杂耍了,身为女子,又不好在那里抛头露面,正好借着吃饭的机会,远远的瞧个热闹。
凌妍拗不过她,便只好应了,留了字条给小二,让他将顾沉寒领到西楼雅间。
这原本只是一个小插曲。
他并未放在心上。
可凌妍却又让他不要告诉顾沉寒她来过了,这让凌正轩心里犯起了嘀咕,自是要问凌开原因。
凌妍却不肯说,只说事关重要,请他务必要按她说的办。
说完那些话后,她便匆匆去了,说有一桩急事要处理。
凌正轩不明白她在京城能有什么急事。
但她走得那样急,没等他反应过来,她早已跑得没影了。
凌正轩心中忐忑,有心向顾沉寒询问,但听他凌妍并无异常,那话就没有问出口。
但他心里知道,这个女儿,肯定又有事瞒着他了。
只不知她到底在搞什么。
莫不是又看上了什么有权有势的男人了?
凌正轩一想到这事,就觉得脑仁疼。
这个女儿,真是跟她母亲一样喜欢攀权附贵!
他当初带走她,就是希望能让她改掉这个坏毛病。
但事实证明,他错了。
这些年颠沛流离的清苦生活,不光没让她改变观念,反让她愈发怀念少女时代的荣华富贵!
她如今都快十八岁了,依然未能嫁人。
再拖下去,就真的成老姑娘了!
“唉!”凌正轩想到这女儿的婚嫁大事就犯愁,忍不住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又发什么愁呢?”顾沉寒笑问。
凌正轩苦笑:“你知道的,我如今只愁一件事……”
“阿妍的婚事。”顾沉寒笃定道。
“是啊!”凌正轩愁眉苦脸,“这孩子就是一门心思嫁权门!我如今不过一介白丁,到哪儿去给她找什么官宦子弟?那些富商她还瞧不上,你说愁不愁人?”
门外,已经乔装打扮过的凌妍,正驻足在那里聆听两人谈话。
听到父亲的话,她烦躁的拧了拧眉。
父亲总是这样,总觉得随便是个男人都能配得上她!
可是,他带来的那些男人,有一个像样的吗?
是,他们家境都还算殷实,算得上小康之家,不愁吃穿。
可是,那种生活根本就不适合她!
她要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要众星捧月,富贵逼人,她不要做那些小门小户家的小媳妇,每日里过着平淡如水的日子,在那普通人的宅院里,过着平凡普通的生活。
那样的生活,会让她窒息的!
她的心很大,她的眼界也很高,她想要的男人,须是人中龙凤!
就像……顾沉寒这样的!
顾沉寒并不知她在门外,见凌正轩愁眉不展,犹豫片刻,还是道:“其实,我有一个人选,觉得还挺不错的,我觉得阿妍与他颇是般配!”
“是何人?”凌正轩忙问。
门外的凌妍此时也不自觉竖起了耳朵。
这个顾沉寒,他竟要为自己说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