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过了晚高峰，当秦孜白和万隽站在烧烤店门口的时候，整个城市仿佛苏醒了一般，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这家烧烤店是整条商业街最特别的一个存在，虽然也有落地窗，可却做了一个橱窗展示，并不能一眼看到餐厅里面的情况，私密性很好。
秦孜白按下密码锁，推开烧烤店的门，灯光亮起来。
整个烧烤店以绿色为主色调，搭配淡蓝色系，和黄色系。所有的桌椅都是简洁的外形，干净的白色。墙壁是这家店的重中之重，由十名漫画家联手绘制了一个寻宝的世界。
从踏上门口的第一块砖开始，就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一样。万隽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好像是似曾相识，在某一本漫画书上看到的画面，又或者是在某一个小说里看到的，自己脑补后的地方。
总而言之，万隽喜欢这里，有梦幻气息和烟火气息。
在此之前，他是无法想象这两个词怎么连接在一起的。
“怎么样？”秦孜白有些紧张，她一点点给万隽展示着店里的各个区域。
万隽看着墙上一大片的花园：“有香味？”
“颜料里面兑了点香精，调了好几次才出效果，喜欢吗？”
万隽诚实点头：“很喜欢。”
秦孜白笑起来：“你喜欢就好，你等一下，我去给你烤串。”
“我帮你。”
秦孜白想起上一次万隽给自己做饭的经历，赶紧摆摆手：“您还是等着用餐吧！我很快！”
后厨已经准备好了烧烤用的东西，调料和串儿是秦孜白刚才下单买的。秦孜白看了一遍烧烤视频，有样学样，她在一片烟火气里忙碌了四十分钟，扭头看到万隽就站在她的身后。
秦孜白吓了一跳：“你怎么不叫我？”
万隽没有接话，他从光影下走过来，脸上是一如既往冷淡的表情，他从秦孜白手里拿了一把手把串，轻声问：“我拿出去喽？”
“这个也好了，拿走吧。”秦孜白指了指旁边已经装好的一盘羊肉串。
万隽点点头，端走烤串，在转身的一瞬间，他就再也控制不住笑起来。
秦孜白收拾好了厨房，也来到了前厅，万隽还没开动，正在等她。
“没吃？”
“等你一起。”
秦孜白坐在万隽对面，餐厅的灯在这一瞬间熄灭了。秦孜白拍了拍万隽的手背：“别怕，应该是电费用完了，我找找电卡，交个费。”
餐厅里没有光，黑暗之中他们看不到彼此，却能够感受到对方手的温度。秦孜白想走，万隽一下子握住了她的手。
“别去了。你看门口，外面停电了。”
秦孜白转身看了一眼，玻璃门外面的确也没有光亮。她顿了顿，又说：“那我去找蜡烛。”
“我跟你一起。”
“你怕黑？”
万隽：“……”他想笑，这是什么逻辑，但是他没笑出声来，反而是委屈巴巴的嗯了一声。
秦孜白一把拉住了万隽的手，然后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臂弯里：“挽着我就不怕了。”
“谢谢你。”万隽说。
秦孜白用手机照亮，带着万隽一路去工具间找蜡烛，她时不时安慰万隽几句：“马上就好，马上就不黑了。”
万隽十分配合：“秦孜白，你别离我太远。”
秦孜白觉得自己脑袋大概是被什么击中了，所以她突然有些伤感，她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早晚是要说再见的。”
万隽一滞：“为什么？不是说了不跳槽？”
秦孜白尬笑几声：“谁还想一辈子打工啊，有时候累了，就是要摆烂的嘛。”
秦孜白说着蹲下翻下面的抽屉，万隽用力一拽，秦孜白给他拽了起来，险些没站稳，好在万隽扶住了她。
“你累了？”
“我就那么一说，万总别往心里去。”秦孜白打了个哈哈。
就在这时，灯亮了。她看到他的眼睛里全都是她的影子，秦孜白赶紧推开万隽。
“吃饭吃饭！都凉了！”她说完转身就走。
万隽跟着她，秦孜白又去了厨房：“开瓶酒吧！今天就算试营业了！”
秦孜白在柜子里找了半天，只有一瓶料酒。
秦孜白拿一次性纸杯每个杯子倒了一点，然后拿给万隽：“意思意思，抿一口就行了，这是料酒。”
万隽拿起纸杯，轻轻地跟秦孜白碰了一下：“谢谢你的出现。”
秦孜白有些意外，万隽如此正经的跟她碰杯，她轻轻碰了一下。
万隽喝了一口，又给自己倒上：“我很庆幸当时选了你，如果不是你，我或许拿不到我那几个同学的投资，现在都还要跟亲戚借钱给大家发工资。”
秦孜白略显尴尬。
万隽再次倒酒，敬秦孜白：“如果不是你的一次次力挽狂澜，或许我看不到这么漂亮的店，或许这家公司早就没了。我爸总是说，我的爱好不能当做事业，是个烧钱的玩意儿，可是你的出现，让这些变成了现实。”
秦孜白心虚了，这可不是她的初衷。她当时纯属是撸串被撞见了，然后随口胡说。
万隽又一次敬酒：“真的谢谢你，我小姨说了，如果没有你的改革，公司拿不到投资。秦孜白你是奇迹漫画最大的奇迹。”
秦孜白的心在滴血，她怎么听怎么觉得这都是骂人的话，她当时想的是，严抓考勤，逼走一批人，可她离目标越来越远了。她生怕万隽再来几个感谢把她弄得高血压，赶紧打断万隽：“串儿凉了，赶紧吃吧！”
“敬国漫！”万隽一饮而尽。
秦孜白：“……”
吃完了饭，两个人在路边等代驾，等到代驾来了，他们并排坐在后座上，秦孜白开始沉思自己，她的策略有问题，她还得改革！
代驾师傅从后视镜看到两个沉思的人，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于是笑着问了问：“二位喝得什么酒啊，身上一点酒味儿都没有。”
万隽：“料酒。”
代驾师傅瞪大了双眼，然后闭上了嘴，这在整个代驾行业当中都是炸裂的。
新的一天开始了，秦孜白又双叒修改了员工手册。
严禁加班，取消每日日报每周周报，八段锦成为每日必修课，最后她给全员安排了深度体检。最最最重要的还是那一条，禁止办公室恋情。
在秦孜白的催促下，员工们开始打八段锦，到点下班，没走的就强行关电脑，没保存的工程你第二天重新做。然后陆续催促大家去体检，秦孜白看着工位上三三两两的人，这下总算是达成了工作氛围差、员工散漫着两个条件了。
至于融资其他的问题，她还是得找个专业的请教一下。她正想着，曾焱拉了个群，群里除了她还有陈正。
秦孜白很尴尬，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和陈正还吵过架。
就在她尴尬的时候，陈正已经发了一长串消息：焱焱跟我说了你想咨询融资的事情，如果你方便，可以先跟我说一下大概是那方面遇到了问题。
秦孜白还没开口，曾焱私聊她：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陈正，问完了咱们解散。
行！秦孜白真有点佩服曾焱了。
不对，她是佩服年沛辙那个叫阿水的小号，到底都发了什么，把曾焱彻彻底底改变了。
秦孜白问：有没有办法，让公司融资失败？
陈正：一般来说，小企业融资是比较困难的，要弄清楚对方为什么想要投资你们，核心竞争力是什么。不过我劝你不要做犯法的事情。
秦孜白：……
最后秦孜白别扭地说了句谢谢。
陈正：如果只是为你，我一个字都不想讲，我是为了焱焱。
秦孜白：……
秦孜白觉得好笑，这个前男友根本没有意识到，一个好闺蜜在一段感情当中的重要性！
曾焱私聊秦孜白：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没有的话，我把他拉黑了哦。
秦孜白：没了没了，谢谢焱焱。
下一秒，群解散了。
又过了几秒，陈正过来加秦孜白微信，验证信息是：你又跟她说什么了，又把我拉黑了。
秦孜白呵呵两声，也给陈正加入了黑名单。
不过，通过这一次咨询，秦孜白知道了，自己过多的干预其实也没用，按照自己现在的人设，什么都不做，可能效果更好。
秦孜白想通了，每日除了带领大家八段锦之外，就是安心等待着融资那一天的到来。
周一，资方终于来了。
财务王姐分外紧张，HR苏总带领行政部门将公司装饰了一番。
所有人都沉浸在紧张的气氛之中，只有秦孜白泰然自若。万隽跟秦孜白并排站着，也不禁被秦孜白的风采所折服，赞叹道：“全公司除了你，都像是要参加高考的学生。”
秦孜白笑了笑：“那你知道参加高考的学生当中，心态最稳的是什么人吗？”
万隽想了想说：“保送的？”
“除了保送呢？”
万隽想不到其他的，因为他当时是保送的。就在他想继续追问下去的时候，融资的人公司来了。
王姐推了万隽一把，万隽只得跟着王姐上前迎接。
秦孜白留在了原地，看大家纷纷往前走的样子，轻声的说道：“另外一种就是摆烂的。”
后面的环节，秦孜白没有参加，她虽然是管理层，但目前的环节也都还是需要财务和万隽出面应对。秦孜白乐得清闲，继续在公司搞养生八段锦。
直到青青悄悄来找她说了一句：“出事儿了！”
秦孜白才堪堪从八段锦视频里抬起头来问：“怎么了？对方不融了？”
她想，难道真的是摆烂躺赢了？
青青摇头说：“不是，对方要融资，咱们万总不干了。”
秦孜白蹭的一下站起来，慌乱地穿上她的高跟鞋：“带我去看看。”
会议室里，资方来了三个人，对面坐着的是万隽和王姐。万隽怒目圆睁，面红耳赤，秦孜白还是第一次见万隽这么生气。秦孜白推门进去的时候，万隽拍案而起。
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王姐更是拉了拉万隽的袖子。
“不用再说了！如果放弃做原创，只做国外漫画代理平台，这是你们融资的条件的话，我不需要你们的融资！请便！”万隽拂袖而去。
“万隽！”王姐拉他。
“我说了不需要。”万隽一字一顿，甩开了他小姨的手。
对方开口道：“既然万总想清楚了，那我们祝福贵公司。”
“再沟通沟通，可能是有什么误会。”王姐从中斡旋，可双方态度都十分强硬。
投资方毅然决然离开，王姐想骂万隽几句，最终只是一跺脚，追出去送客。
青青作为一个小透明，也悄然退场，只剩下了秦孜白和万隽两个人。
秦孜白关上了会议室的门，隔绝了外面看热闹的人。她倒了杯水给万隽，坐在了万隽的旁边。
“你也想劝我？”万隽问。
“我支持你。”秦孜白说。
万隽的怒气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只剩下了眼睛里的点点星光。
“我听过很多创业的故事，在一个小品牌做出一点成绩的时候，会拿到一定的融资，然后这个品牌再也不见了。我不想我们的漫画也有那样的一天。”万隽娓娓道来，似乎是讲了一个别人的故事，又似乎是自己曾经的经历，不然他不会表现出这么悲伤这么愤慨。
秦孜白握住了万隽的手，在他的手背上轻轻地拍了拍：“既然你决定了，那就得把现在的事情做好。”
“你会不会觉得，我不适合做老板？”
“为什么这么说？”
他在怀疑自己的能力，秦孜白在这一刻心疼起了万隽。
“他们给的方法可以带公司赚钱，如果我听了，要不了几年，我们会是国内最有钱的漫画公司。”
“但是你愿意吗？”秦孜白问。
万隽没有迟疑：“我不愿意。”
“那就坚持做你想做的。”
秦孜白终于对万隽改观了。原来万隽一直知道一个企业如何才能赚钱，但总还是有几分傲骨和一些商业竞争要不得的感情用事在里面，以梦想为标尺在奋力前进。他就像是热爱演戏的她一样，在这一刻，秦孜白忽然不想再继续演下去了。秦孜白笑了笑，她此刻的笑容卸掉了所有演员的伪装，她只是秦孜白而已。
或许，一切应该在这个时候停下来了。
门被用力撞开了，青青的尖叫声响起。
秦孜白瞬间松开了万隽的手，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迅速别开了目光。
“怎么了？”秦孜白问。
“出事儿了！郑晶晶的体检结果出了，肿瘤。”
轰隆一声，这消息像是一个炸弹，在秦孜白的面前炸开了。她觉得自己手脚冰冷，毫无力气，她挣扎着站起来：“郑晶晶人呢？带我去。”
“我跟你一起去。”
秦孜白和万隽赶到医院的时候，就看到郑晶晶一个人坐在医院的长椅上，手里拿着一份医院的诊断书，低着头，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只觉得瘦瘦小小的一只。
秦孜白以前并没有太注意过这个能干的年轻主编，她如此的瘦弱，却撑起了整个内容团队。
“你们怎么来了？”郑晶晶抬头看到了秦孜白和万隽。
郑晶晶抹了一把眼角的眼泪，站起来冲两个人笑了笑：“体检的时候说是有点问题，让我再深入查查，没想到还真是肿瘤。”
秦孜白怎么也没想明白，郑晶晶会得上这个病，她想起了那天在办公室挂横幅的时候，郑晶晶 对年沛辙说过的那句话：大大你慢慢更，我命长。
现在这段话好像成了一个不太好笑的笑话。秦孜白一下子绷不住了，冲上去抱住了郑晶晶，泪如雨下。
万隽心中酸楚，更多的是惋惜，他连着叹气。
郑晶晶被秦孜白勒得喘不过气来，她拍了拍秦孜白：“秦总你怎么了？”
秦孜白哽咽着：“郑晶晶，你要加油！你会好起来的！”
郑晶晶更茫然了：“秦总，你干嘛突然打鸡血啊？你是不是又要修改员工手册？”
秦孜白抱着郑晶晶用力摇头：“以后都听你的，你想干嘛，我都支持。郑晶晶，千万要好起来！”
郑晶晶皱起了眉头，她又看向了万隽，她惊奇的发现，她那连着毙掉自己十个策划案的狠心老板，此刻也红了眼眶，大有要哭的趋势。
郑晶晶在这一刻悟了，她明白了，她用力挣脱秦孜白：“哎呀，你们误会了！我这肿瘤能治！”
“啊？”秦孜白一愣，放开郑晶晶，脸上略显尴尬。
秦孜白拿过诊断书一看，尾部肿瘤，良性。她反复确认了自己没看错后，问郑晶晶：“那你刚才哭什么？”
“谁哭了啊！”
“我看见你抹眼泪了。”万隽说。
郑晶晶十分物语的表情：“我那是困的！”
秦孜白：“……”
万隽：“……”
场面一度尴尬。
秦孜白到底是上过台的演员，她很快整理好了情绪，拉着郑晶晶去见医生，跟医生沟通了治疗方案以后，需要做一个小手术，她这才放下心来。
当天秦孜白和万隽就带着郑晶晶办理了住院手续，然后等待手术。
病房里，郑晶晶换好了病号服，公司其他员工也陆续来医院探望。
三十来个人叽叽喳喳，吵的护士过来赶人。
万隽全程没怎么说话，只是在临走的时候叮嘱了一句：“公司全给你报销，放心休息。”
郑晶晶万万没想到，她此刻看老板的都觉得顺眼多了，她不善言辞，她想了又想，最后说了句：“我写个小作文感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