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美半导体”的样品测试，定在了他们位于深圳新建的、号称达到国际洁净标准的工厂里。去之前，陈凡把团队最后又捋了一遍。
威廉负责对接和商务沟通，西装革履，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拿着精心准备的产品资料和公司介绍，嘴里还在默念着可能遇到的问题和应答。沈浩带着所有的认证文件、测试报告和财务简况，确保任何关于资质和稳定性的质疑都能立刻拿出白纸黑字的证据。赵红军和另一个老师傅负责样机的搬运、接线和基础操作，陈凡反复叮嘱他们，手要稳，心要细，不能出任何低级差错。陈凡自己，则负责最核心的技术讲解和应对突发状况。
一行人带着那台被视为“秘密武器”的样机，像是要去参加一场决定命运的考试，气氛凝重地来到了“华美半导体”。
接待他们的是设备采购部的王总监，一个四十岁左右、眼神锐利、没什么废话的中年男人，身边跟着几个工程师，表情都带着审视。
“王总监，您好，这位就是我们‘启明科技’的总经理兼技术负责人，陈凡先生。”威廉上前一步，流畅地介绍。
王总监和陈凡握了握手，力道很足。“陈总，久仰。你们的资料我看过了，认证齐全，案例也不错。不过，我们半导体行业，对供电质量的要求，可能比你们之前接触过的任何行业都要苛刻。”他开门见山，语气没什么起伏，“不仅仅是电压稳定，对波形畸变、瞬时跌落、高频噪声，都有极其严格的标准。一点细微的干扰，都可能影响芯片的良品率。”
“我们明白。”陈凡迎着他的目光，语气沉稳，“所以这次我们带来的，是严格按照IEC标准设计制造，并且在原有基础上，针对复杂电磁环境特别优化过的新产品。我们有信心接受贵司的检验。”
王总监点了点头，没再多说，直接领着他们去了测试区域。那是一个独立的、温度湿度都受控的房间，里面已经连接好了各种精密的测试仪器，模拟着半导体生产设备那种极其敏感又变化多端的负载特性。
样机被小心地安装就位。赵红军紧张地接好线，手有点抖，被陈凡看了一眼，才深吸一口气，稳住了。
测试开始。先是常规的电压稳定性、负载调整率，样机表现得无可挑剔，数据曲线平滑得让人安心。王总监和旁边的工程师看着仪器上的读数，表情没什么变化，这在陈凡意料之中。
接着，难度开始升级。模拟电网瞬时跌落，模拟大型设备启停造成的电流冲击，模拟高频谐波干扰……样机依旧稳定运行，输出电压的波动被牢牢控制在极小的范围内。
陈凡在一旁，配合着测试进程，简洁地讲解着产品的设计原理和应对各种干扰的机制。他不说空话，只讲数据和原理，偶尔指向样机内部的简化结构图，解释某个滤波电路或者保护机制是如何工作的。
王总监听得认真，偶尔会打断，提出一两个非常专业甚至有些刁钻的问题，陈凡都能从容应对，甚至能引申到更深层次的技术考量。几个原本表情严肃的工程师，眼神里也渐渐多了些认可。
就在测试接近尾声，大家都以为即将顺利通过时，意外发生了。测试工程师在操作一个极端模拟程序时，大概是参数设置过于激进，模拟的干扰信号强度瞬间超出了正常范围好几倍！
只听“啪”一声轻微的爆响，样机内部的一个指示灯猛地闪烁了几下，紧接着，机器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输出显示屏上的数字剧烈跳动了一下，然后……黑了！
“怎么回事？”王总监眉头立刻拧紧。
赵红军脸都吓白了，差点叫出来。威廉的额角瞬间见了汗。沈浩握紧了手中的文件夹。
陈凡心里也是猛地一沉，但他强迫自己立刻冷静下来。他一个箭步冲到样机前，摆手示意正要上前的赵红军别动。
“可能是过载保护动作，或者某个敏感元器件受了冲击。”陈凡声音依旧稳定，但语速快了不少，“王总监，请允许我立刻断电检查。”
王总监沉着脸点了点头。
陈凡迅速切断电源，打开样机的侧板。内部元器件还散发着微微的热量。他拿起万用表，眼神锐利地扫过每一块电路板。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房间里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很快，他的目光锁定在电源输入部分的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压敏电阻上。那个元件表面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纹。
“找到了。”陈凡指着那个损坏的元件，对围过来的王总监和工程师解释道，“是输入端的压敏电阻，在刚才那种远超设计范围的极端瞬时过压冲击下损坏了，触发了后级的保护电路。这是设计上的安全冗余在起作用，防止更大的损坏。更换这个元件，机器就能恢复正常。”
他抬起头，看着王总监，语气坦诚：“当然，这也暴露出我们在针对极端异常工况的元器件选型上，还有优化的空间。正常情况下，是不会遇到这种强度干扰的。”
王总监盯着那个损坏的小元件，又看了看陈凡，脸上的严厉神色慢慢缓和了一些。“临场反应很快，判断也准确。在那种异常情况下，保护电路及时动作，没有造成连锁故障，这本身就是可靠性的体现。”
他转头对旁边的工程师吩咐：“记录一下这个情况。另外，拿一个备用的同型号压敏电阻过来。”
元件很快被送来。陈凡亲自动手，熟练地拆下损坏的，焊上新的。整个过程干净利落，不超过五分钟。
重新上电。样机指示灯依次亮起，显示屏恢复正常，运行声音平稳如初。
后续的测试再无波澜，全部通过。
测试结束时，王总监主动向陈凡伸出手：“陈总，技术扎实，反应迅速。你们的产品，还有你的团队，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样品我们会留下进行更长期的老化测试。如果一切稳定，我们会考虑将你们纳入下一批设备的供应商短名单。”
听到这话，威廉差点没忍住挥拳庆祝。沈浩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赵红军更是激动得脸通红。
回程的车上，气氛一扫来时的凝重。威廉兴奋地规划着后续的跟进步骤。赵红军还在回味刚才惊险的一幕，对陈凡佩服的五体投地：“凡哥，你太牛了！刚才我真以为要砸了！”
陈凡靠在座椅上，感觉后背的衬衫已经被汗水浸透。他笑了笑，没说话。他知道，这只是拿到了入场券，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但至少，他们凭借扎实的技术和临危不乱的态度，在这条通往顶尖工业殿堂的路上，稳稳地迈出了最关键的第一步。
他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心里清楚，接下来的竞争，只会更加激烈。但他和“启明”，已经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