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负责收容了所有伤员，赔钱赔丹药，就等着玄中尊长来主持公道了。
这种琐事程竹自然不会管，全都落在了程若旭身上。
他忙碌了一整日安顿人员，分配医师，这里安抚一下那边安慰一会儿，等忙的差不多，早就月上中天了。
不过他还得去父亲那里走一趟，今早父亲与诸位长老谈话故意把他支走，也不知道后来谈的如何了。
怀揣着满腹心事，程若旭踏着星夜前往程竹的书房，他还未靠近书房，就听到书房中传来瓷器落地的声音。
程若旭心下一动，捏了个隐藏气息的咒术，慢慢靠近书房，躲在了柱子后面。
书房中的人似乎在争吵什么，没有注意到外面有人靠近。
程竹脸色阴沉，坐在书桌后将桌子拍的啪啪响：“这事能怪我吗！仙人亲自布下的阵法原本便是万无一失，再加上一日的时辰，我想无论如何也能解决掉，谁知道竟然还活着出来了！”
书桌正对面站着一个全身藏在黑袍里的男人，男人火气很大：“谁叫你多此一举偏要去通知那么多门派世家！阵法再厉害再万无一失，那你放了那么多人进去目标不就被分散了吗！现下倒好，该死的没死成，惹了一身骚！”
程竹憋红了脸：“我还不是为了程家着想，若仙岛出世只告诉了他，他又孤身一人只带了魂灵进岛，到时候真成了我们怎么解释！世人会怎么看待程家！”
不提还好，一提那个人的火气更大，几乎是怒吼出声：“你还敢提他！目标是那只魂灵，不是他！若他这次真有个好歹，你怎么交代，我怎么交代！”
程若旭在外面听得心惊胆战，父亲说的话他怎么一句也听不懂，仙岛不是意外发现的吗？父亲这话怎么觉得是他设计了一个局呢？仙人是谁，为什么要杀魂灵？
程若旭心里打突突，他突然产生了个荒唐的想法：难得父亲他要杀尊长的魂灵？
可父亲图什么呢？不怕得罪尊长吗？
“现在内讧有什么用，你们这此把我也摆了一道，我还没跟你们算账呢。”书房内又传出一道桀桀怪笑的声音，程若旭听出来了，这是平云宗那位黔长老的声音。
“哼！你还跟我们算账？你在岛上做了什么事你自己心里没数？若不是你多此一举，早就通通死在岛上了还哪来那么多麻烦！”程竹挥袖又摔了一只杯子。
黔长老也不甘示弱，大爷似的做在边上，冷笑不止：“按照你的意思我还得乖乖等死咯？进岛那么多人，还有不少我费心栽培出来的弟子呢，说没了就没了，你赔我啊！”
争吵一下子陷入了僵局，程若旭能感觉到父亲似乎有些忌惮那个黔长老，有几分敢怒不敢言。
“……好了，现在说再多也没用，程竹这次我就记下了。”那个男人再次开口，口吻平静了许多，“现在最主要的就是安抚各个宗门长老，打消他们的疑虑，别再给程家雪上加霜了。”
“这个好办，出点血给些好东西也就安抚下来了。”程竹的声音有些犹豫，“只不过，那边那位……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男人有些恼怒：“都说了小心行事小心行事你偏偏不听！那位也不是好糊弄的，经此一遭应该也猜到了些什么，不过他也不至于跟我们死磕。冤有头债有主，他自然会去找背后的算账。唉……算了，这段日子别再搞小动作了，被那位抓到了吃不了兜着走。”
书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中，程若旭估摸着差不多了，撤掉术法，大步走向书房门口，抬手敲了敲门。
房内三人抬头警惕地看着房门，程竹先松了口气：“是若旭。”
“进来。”
程若旭踏入书房的时候，其余两人已然不见，程若旭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老老实实禀报了事情。
程竹捏着鼻梁十分疲惫：“你做事我放心，这些琐事没必要都跟我说。”
程若旭点头：“那父亲若没有什么事，儿子先退下了。”
程竹点头，见程若旭转身离开房间，又犹豫出声：“若旭。”
“父亲还有什么吩咐？”程若旭站在门边回头，神色温和。
望着自己的长子，程竹蠕动着嘴唇：“你是程家这一辈最优秀的子弟，你一定…算了，没什么，你回去吧。”
“儿子告退。”
离开书房，程若旭径直回到自己地向阳苑，因为人手忙碌他的三个小厮也被派去帮忙了，现今的向阳苑里黑漆漆没有一个在。
他站在院子里看着冷冰冰的卧房，书桌上的纸张笔墨被他理得整整齐齐，可也少了几许人烟味儿。
眼前不由自主地出现了怀玉的虚影。
怀玉会帮他整理屋子，会点上香炉，哪怕再晚也会点着一盏灯，坐在石阶上，等他回来笑吟吟地说“你回来啦”。
可是那样的怀玉已经不在了。
在他的脑海里最后关于怀玉的，只有那一句“你不会…不知道吧？程家那些年干的缺德事你一件都不知道……”
反反复复，挥之不去。
脑海里又不断回响起书房里父亲与他人的谈话，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就像是水与肥料，一点一滴灌溉催长他心底那个怀疑的种子。
还有父亲最后那一句欲言又止……
程若旭叹了一声，笑容里满是苦涩与疲惫。
他在冰冷的石阶上坐下，将头埋进臂弯里，缥缈的声音消散在这个秋夜里。
“怀玉…………”
玄中尊长收到信的时候，头疼，十分头疼。
这事儿不好解决，他怎么判都是不公平的。
他与师傅不一样，师傅虽然有个“庸”字，本人却一点也不庸，为人处世自有一套，让人心服口服。
可他不一样啊，他玄中，是真的“中”，平庸又无聊，是个只会和稀泥的中间派。
这事叫他判，他怎么判的好嘛！
想到这里，玄中尊长不由有些埋怨起把他拉进这麻烦事儿的云拂，找谁不好偏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