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眼,再睁眼,浓稠的黑暗似淤泥在这个小小的禁闭室里流动,吞噬了时间变化的痕迹。
玉奴也不知道自己在这片黑暗里呆了多久,她坐在铁门旁边,偶尔用手敲一下铁门,让自己保持清醒。
每每她精神恍惚之时,赤穗他们就会出现,抱着她,拥着她,一遍一遍地同她说话。
玉奴忘记了自己的存在,忘记了时间的流逝,她唯一记住的只有对赤穗他们许下的承诺。
她要出去,好好的出去,为同伴报仇。
“哐当”
铁门又发出了一声闷响,但这次不是玉奴造成的,而是外面有人打开了铁门上的锁。
一线光亮刺破黑暗横冲直撞如狭小的禁闭室,玉奴双手抱头,脑袋埋进膝盖里,躲开了突如其来的光亮。
“出来吧。”
是青娥的声音。
玉奴保持这个动作又好一会儿,才一点点适应了光亮,她眯着眼看向入口处,青娥甩着手里的钥匙,看她狼狈似落水狗的样子,嘴角藏着一抹嘲笑。
玉奴慢吞吞爬起来,失去的感官突然就都回到了她的身体里,外面吹来习习秋风,伴随着鸟儿的鸣叫,青娥青色的裙摆被风扬起与几片黄叶缠缠绵绵。
“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青娥领着玉奴往外走,也不管玉奴走得多慢,她快步走在前头自顾自地说。
她没有等玉奴回答,也不需要玉奴回答:“第五日了。说好关你一个月的,家主为你说情,第五日就把你放出来了。家主对你可真好啊!”
她说着,带着点醋意,一回头看到玉奴龟速走在后面,落下了一大截。
青娥的脸色有一瞬不耐,但立马又变得怜悯:“瞧瞧你现在的样子,哪里和从前有半分相似了。呵,也怪你运气不好,偏偏招惹到了二少爷。他最是无法无天,这几日老是给家主找麻烦。家主忙的都没怎么好好休息,还惦记着你给你说情……”
后面的话玉奴就听不进去了,她恍恍惚惚地想:二少爷,二少爷又是谁呢……
跟着青娥回到程阳的家主院里,一抬眼就对上他关切的眼神。
“你吃苦了,这几日我确实是有些忙,来不及顾你。”程阳想要伸手去扶玉奴,到一半又收了回去,示意青娥扶玉奴下去休息,“什么都别说,什么都别问,先好好睡一觉,精神好了再来寻我。”
玉奴好似一个提线木偶一样,任由青娥拽着她往自己的屋子走,她回头看了眼程阳。
程阳立在原地微笑:“别怕,有我。”
睡了一觉,又填饱了肚子,玉奴的脑子才真正清明过来。
她一见到程阳就迫不及待地问:“家主,您知道是谁,对吗!”
青娥瞪了她一眼:“没良心的东西,就这么跟家主说话?”
玉奴咬着唇,跪下给程阳行了个大礼:“妾,多谢家主相救。”
“快起来,你怎么就这么倔呢?”程阳放下手里的东西,快步走向玉奴,“我都说了这事情你掺和不得。”
玉奴没有顺着程阳的手站起来,而是十分固执地盯着程阳:“家主很为难?”
“是不能说的人?”
程阳叹了一声:“玉奴,此时是我对不住你,我会补偿你,就别再问了。”
又是这种表情,这种语气,无奈带着歉意。
玉奴心里一冷,能让家主露出这种表情的似乎也只有一个人了。
她不想程阳为难,乖巧地点头,对此事再也不提了。
只是还有一件事,玉奴又行了一个大礼:“妾想回到家主身边,不想再跟着先生了。”
“为何啊?”程阳看着玉奴就像在看一个赌气胡闹的孩子,“你决定了吗?决定了就不能反悔了。”
玉奴坚定点头,她下意识的不想离崇子太近,回到家主身边也好,她毕竟是家主的婢女。
程阳自然是允的:“要回来就回来吧,住在那边也触景伤情。”
玉奴再次回到了程阳身边,她代替了青娥,时时守在程阳身边,端茶倒水。
程阳坐在书桌后面处理事宜,玉奴站在旁边,闲着没事干就开始打量书房的布置。
从她失忆醒来后开始,就一直大事小事不断,这么安安静静地守在家主身边还是第一次,意外的令人安心。
书房不大,左右两面都立着书柜和多宝阁当做隔断,一应桌椅装饰素雅端庄,书柜后的一小块空间里还摆了棋盘和古琴。
书很多,大多都是玉奴没见过的。
离程阳最近的那面多宝阁反而吸引了玉奴的目光。
多宝阁上没有放书籍,也没有玉石盆景,而是放了许多大小精细不一的木雕。
是的,木雕。
小的只有一个孩子巴掌大小的木雕动物,大的有精细的机关,弓弩之类。
玉奴有些好奇,她从未见过家主动过刻刀,这些应该不是家主亲手做的。可又是谁做的,能让家主如此喜爱摆在了书房里呢?
甚至有些木雕手法稚嫩,刻出来的动物就像用嘴啃的一样,这么难看的木雕家主也没有丝毫嫌弃,大大方方地展示了出来。
程阳顺着玉奴的视线看去,脸上露出温情的笑容:“那都是我弟弟雕刻的,他从小就爱做这些,点子多手又巧。你别看那几只动物小,里头还藏了机关的。”
原本还有些兴趣的玉奴听到这番话后立马收回了视线,不愿意再多看一眼。程阳这番话看起来是在夸赞弟弟,听在玉奴耳朵里又成了另一回事儿。
喜欢木雕嘛,喜欢玩这些东西嘛,就等于不喜欢读书修炼嘛。毕竟大部分的时间都让这些玩意儿占了去,哪儿还有勤奋刻苦的时间。不仅玩物丧志,还天天在外面给家主惹麻烦不归家。反倒是家主,一直纵容着这个不成器的二少爷,出事了也不会责备,只会跟在后头给人收拾烂摊子。
听多了青娥抱怨二少爷的话语,玉奴的心里下意识觉得这个二少爷不是什么好人,甚至开始抵触他。
“你若是喜欢,也可拿下来玩玩。”
玉奴笑:“不用了,妾手糙,怕摔坏了,家主会心疼的。”
程阳先是一笑,似乎想说没关系,接着一顿,沉默下来:“……是了,他如今与我也不亲,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人。若是摔了砸了,他也不会再刻第二个给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