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眼睛都已经哭红了,还是要逼着自己去弹琴。
很久以前的陆携风也这样问过自己。
外人眼中的他,从小出生在音乐世家,父母都是国内音乐界赫赫有名的人物,他从尚未出生的时候就被寄予厚望,被所有人期待着成长。
直至现在,终于成长为一个尚且能让别人满意的模样。
但作为这样的天之骄子,小时候的陆携风一点都不快乐。
海大的人虽然常常称赞他仰慕他,但大家背地里又似乎一直有着一个不成文的认知。
音乐系的天才学神陆携风,虽然气质长相与天赋能力都让旁人望尘莫及,但在这个认知之后,大家一贯爱用同一个词用来形容他——
“高岭之花。”
“陆校草哪里都好,就是太高冷了。”
“可能天才都是这样看不起人吧。”
“谁说不是呢,听说昨天其他系的学弟学妹们鼓起勇气跟他打招呼,结果他一句话都没说。”
“没办法,人家有资本啊,整个音乐系都跟宝贝似的把他捧在手心里,谁在乎你们是谁。”
“…………”
诸如此类的话,陆携风听到过太多。
虽然说这话的人大多都只是在背后小声的议论,但还是难免会传到陆携风耳朵里一些。
其实学弟学妹跟他打招呼的时候,他并非没有做出回应,他有对着他们点头微笑。
只是对方几人的反应太过热情,他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接话。
又或者,是不知道怎么接话。
身上背负的称赞与目光越多,一举一动在众多视线的放大下,也总会传出来一些奇怪的风言风语。
不过总归盖不住他舞台上的耀眼。
喜欢他的人还是居多,哪怕是关于他高冷不可一世的传闻,也在那些光芒的照耀下变得不那么重要起来。
甚至于还给他添了几分独有的神秘感。
陆携风却很少在意这些外界的声音。
因为比起现在,儿时这样的话似乎要更难听的许多。
他从小就在众人的饱含期待中出生,小时候的陆携风,又恰巧赶上父亲陆平朗小提琴事业最盛极一时的那几年。
那几年国内的各大高级演出,陆平朗总会成为被争相邀请的那个。
他的小提琴事业如火如荼,乃至于后来无人不知,国内超一流的小提琴家只陆平朗一人。
身为陆家独生子的陆携风,自然也被寄予厚望,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继承父亲衣钵的时候,他却选择了另一条路——
钢琴。
比起弦乐器,陆携风对钢琴要更感兴趣的多。
陆家的其他朋友亲戚觉得很惊奇,纷纷问陆携风为什么的时候,小陆携风却摇摇头,一脸认真地简单回答道:“我不喜欢小提琴。”
这时总会有人在后面接话道:“为什么不喜欢啊?你爸爸小提琴拉的那么好,你学小提琴,正好他还可以教教你。”
“可是,他拉的好是他的。”小陆携风有些不解,“我就是不喜欢小提琴……”
陆平朗觉得被拂了面子。
他那时正春风得意,一身小提琴技艺想要找人传承,但自家儿子却偏偏不喜。
陆平朗的脾气又一向不是太好,后来小陆携风被逼的急了,父子二人争吵是常有的事。
后来在江闽的劝说下,陆平朗终于同意陆携风去学钢琴。
但父子之间的关系却一直有着一层隔阂。
别人的童年时光快乐而欢脱,陆携风的童年却枯燥到几近没有。
没有别的小朋友,没有游戏和玩具,只有一间窄窄的、被隔绝在世界之外的琴房。
他与钢琴仿佛融为一体。
日复一日的练琴生活是他童年的常态,好不容易有些难得的空闲,也会被陆平朗逼着学其他的乐器,或者被江闽拉去学声乐。
每日每日的与音乐作伴,陆携风很少有时间出去玩,也不太懂怎么与别的小朋友相处。
后来陆平朗又收了个与他年纪差不多的学生——
林瑶。
林瑶的父母与陆平朗江闽相互认识,一番恳求后才终于让陆平朗同意带林瑶学小提琴。
那时候本风乐团已经创立,陆平朗的音乐事业也逐渐转移到幕后。
因为陆携风不爱学小提琴,恰巧林瑶的天赋也还不错,陆平朗便将小提琴技艺倾囊相授给了这个小姑娘,时间久了对她的疼爱甚至超于陆携风。
那时候的陆携风还在终日与钢琴作伴,有一年冬天异常寒冷,琴房里的暖气坏掉,他也不敢告诉陆平朗。
后来练琴练的手都生了些冻疮,恰逢那时江闽出差,陆平朗也不太管他。
反而是时常出入陆家的林瑶注意到了他的手,但她从小就是娇纵至极的孩子,陆平朗又时常在她面前贬低陆携风。
所以即使看到他手上的冻伤,林瑶也只是像往常一般给予嘲讽与不屑。
陆携风的手伤被她骂成了活该。
不听陆平朗的话,执拗去学钢琴的活该。
小陆携风却只是抿抿唇,在父亲的嫌恶中独自回到琴房,手上的伤痛感明显,小孩子时期的他一边哭,也要一边坚持着练琴。
仿佛是在执拗地告诉自己——
选择自己喜欢的事情,从来都没有错。
…………
直到后来遇到那个一边抽噎一边练琴的小姑娘。
他的回忆于是也连带着被勾起。
再后来也经常会在学校大大小小的场合里看见她。
看到她笨拙地藏匿于众人之间,仿佛一个处处被忽略的透明人。
这样的场景,与当年处处被陆平朗忽略的自己倒是颇为相像。
不同的地方是他执拗地坚持下来后,已经慢慢成长为现在的模样。
所以他好像,总是下意识地想注意她。
其实起初是算不上喜欢的。
只是偶尔看到她的身影和举动,所以觉得有些好奇。
他头一次这样注意一个人。
而且是一个极不显眼的小姑娘。
小姑娘其实一点都不脆弱,除了那次在琴房偷偷哭以外,其他时候经常自己一个人出去跑兼职,独立而坚强。
唯一的缺点是不太勇敢。
好像……过于颓丧和消极。
他很想劝劝她,不要这么不开心。
但却又觉得,好像会有些失礼。
这个偷偷关注小姑娘的秘密,并没有被藏太久,就机缘巧合地——
迎来了那次猝不及防的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