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着妈妈进了屋里,我转身收拾起了屋里的破碎物品,每收拾一下,都是格外心疼一下,我的电视啊,今年才新换的啊;还有一些家俱,那也趁着新婚,才置办的,就这么一下哗啦啦碎了一地。
这些人太禽兽了,一点点收,一点点扫,我和龙若凡一番折腾完也接近晚上七点多了,简单地做了口吃的,我跟妈妈商量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家里遇到大事情,自然还是要去找奶奶算算,是不是撞到什么邪祟了,有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而龙若凡就留在家里,以免那拔人再来闹事,我回来的少,估计认识我的人也不多,我跟妈妈俩个就互相做个伴,一起去奶奶家,相信对方不会对女人怎么样的。
从妈妈家去奶奶家走过去还是要一会时间的,我为了分散妈妈注意力,免得她总是想着爸爸那事情转不开,就问起了奶奶以前的事情,为什么奶奶可以看到和知道这么多普通人不能接触的东西。
平日里问妈妈她肯定是不会说的,而且说些个什么鬼呀怪的,难免会犯忌讳,但是现在遇到这么个大事,病急乱投医,不管有没有用的办法都要试试。
何况,这次全靠龙若凡的那十万块钱垫底,才不会让我们娘儿俩明天慌慌张张的不知道怎么办,要不一下子那里去凑这么多钱,现在我是妈妈的小靠山,妈妈也终于把我当大人看了,说了一些以前没有说过的往事。
奶奶跟妈妈的关系有一段时间一度很紧张,因为妈妈不喜欢奶奶有事没事弄那些个东西。爸爸为了缓解两人的关系,就把以前的事情尽数讲给了妈妈听。
爸爸小的时候就听奶奶说过,太奶奶能看的到常人不能看到的东西。据说,以前是大户人家,祖上就一直家里供俸家祖,一直传到文革时期才破了这么个传统。
后来,情况好点的时候,奶奶的父亲都是把家祖名牌这些的悄悄放在阁楼上。奶奶小时候时常听到太奶奶跟太爷爷说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有时会说祖上有人托梦给过她。奶奶的妈妈家境较富裕,家里子女少,她在家里日子是过得很安逸的,请过先生在家里教习字、读书,而且奶奶的毛笔字和国画的造旨也是相当不错的,在当时也算是才女一枚了。
她一直都说梦里一直有人跟她说,嫁给爷爷是先人安排的,因为早先祖先中人有一段姻缘没得善终,那的女转世兜兜转转还是会稼与祖上的后人。那位先人一直没转世过,似乎是受到什么咒怨。因为当时时期很敏感,太奶奶说的这些事,是奶奶小时候夜里被尿憋醒后不经意的听到太奶奶跟太爷爷悄悄的说的。
她听的迷迷糊糊,插嘴问:“什么咒怨呀?”
“是呀,什么咒怨呀?”我听到这里也不由好奇的问了句。
妈妈连忙摇头,紧接着告诉我,她也不知道。
当时太奶奶跟太爷爷很紧张的捂住她嘴说:“小孩子说了你也不懂,长大了就知道了。”
奶奶再多问的时候,太爷爷太奶奶就催促她快点睡觉,说明早蒸糖糕吃,现地还不睡,明早起来晚了可就没得吃了。太奶奶就用诸如此类的话题岔开了。
奶奶后来回忆说可能是当时太小,有些话,有些事不敢让她知道。担心孩子小,把不住嘴门,说出去了会惹很大的麻烦。奶奶从小没有兄弟姐妹,就她一人,后来就嫁给了爷爷。
在那个年代,其实爷爷只是一介教书匠,还是很受当地人的敬重的。但是由于家里有几亩薄田,他一个教书人家,自然是不可能亲自去耕田,就雇了一个当地的农民帮忙,没想到文革时期,在那种单纯的地方,想找个地主斗斗是何其难,爷爷一下子便成了众矢之的,天天挨批斗,由于成份不好,家里啥值钱的东西都没收充公了。
而且本来是人人尊敬的先生,现在却因为跟地主沾了边,很是不受待见的。一家人过得小心翼翼,爸爸的童年是没有玩伴的,很孤独。
虽然日子过得压抑,隐忍。但是奶奶只要有空就会教爸爸读书,从破旧的橱柜夹缝里,床下的墙角根下,柴房里翻出一本本破旧不堪的书。都是繁体字,不是封面破损就是缺页了。
当时爸爸很是看不上的,他说,人家孩子都是在田间戏闹,那些沾满泥土的笑脸和满身稻花香的孩子们让她羡慕不已,有谁是捧个全是繁体字的破书浪费大好时光。奶奶每每此时会露出惆怅,痛心的表情,长叹说,书中有比这些泥土,稻香更让人向往的美好。她说,空有一身力气,腹中却无半点笔墨的人生只会越走越灰暗。
爸爸说当时有些似懂非懂。但是爸爸永远都记得被抄家的那天,家里抄得天翻地覆,砸得砸,烧得烧,一片狼籍。奶奶趴在一堆书上哭得伤心至极。爸爸哭得不知所措拉扯着奶奶。那些人还想试图用踢打,撕扯开他们,烧地上的书。
奶奶死活就是不起来,故意把地上的书揉碎擦脸上早已不知是眼泪还是鼻涕的脏水了。爷爷去护奶奶的时候早已被一群面目狰狞的人拖着暴打。嚎啕大哭的爸爸见状吓得尿稀里哗啦拉一地,这才有人说,东西都抄出来了,收走,赶下家去得了。
于是,那也些人如一群黄蜂一涌而出骂骂咧咧的走了。爸爸说当时兴许是他的尿把书都沁湿了,他们觉得烧起来会很麻烦,兴许也是家里那些值钱的东西比几本被蹂躏早已不成形的书要重要得多吧,反正他们就闹闹哄哄的走了。家就这么会儿功夫败了。
一家人被赶到了一处早先是家里堆放杂物的仓房里。能拿走的就只有一个被摔得半破的橱柜,一张床,几床棉被了,和这些被奶奶死死护下来的书。
事后为了修复这些书,奶奶花费了很多心思。把别人记工分扔下的纸,捡回来,涂上浆糊,把碎片一点点的拼黏在一起。背面的字样看不见的地方,奶奶就夜里一点点抄写下来,缝上去。家里祖牌被那些人摔散得到处都是,爷爷收拾干干净净悄悄放到仓房的楼阁里去了,便无人知晓了。
爸爸的童年在奶奶的故事里,在诗词里,算数里,在奶奶讲叙她的童年往事中渡过的。虽然日子苦涩与漫长,却也没觉得那么的枯燥了。
突然妈妈像是回想起来什么,说爷爷被抄家后没久,家里来了只黑狗,赖在家里不走了,奶奶不管去到那里,它就跟到那。只要有人不怀好意思的靠近,它就狂吠不止,不准人靠奶奶和父亲。有人试过扔肉,扔骨头给它,它从来看都不看一眼。
于是有人,就说这狗不是好狗有问题,要打掉。有次那群人拿着锄头,要打狗,奶奶就拿着梯子示意它爬上去,它很机敏的爬上阁楼,躲过一劫。
一些年后,狗出走后没有回来了。奶奶找了好些天,寻了好些地方,问了很多人,都说没见过,那只黑狗来的莫名,走的也是那么莫名。黑狗好似一个关系很好的故人突然没有了音讯,怎叫人不伤心难过。
前些时奶奶还说起那只黑狗的时候依旧黯然神伤。话说那些抄家的人相继得重病的,莫名暴病去逝的,也有去山里没见人回来的,还有活得好好的,但是他家里人出事的,留着他苟延残喘的。
于是,村子里,乃至镇里都在传着闹鬼的说法,各说一辞,每个人版本都不一样,好像都见过一样。有人下来想压住传言,各种宣传无鬼神论。效果却十分不明显,人们对于这种传言的异常兴奋,特别感兴趣,这兴趣大到什么程度呢?这么说吧,反正大到比自己胆子大得多了。越想压盖着,越是有人传得绘声绘色。仿佛这些压抑了太久了的人们,突然找到了释放的突破口,一发不可收拾。
田间窃窃私语的,树下躲荫纳凉的,饭间捧碗围蹲着的,无不是悄悄谈论这些。好似平淡无奇,日复一日的生活,如同平静的湖水遇风泛起了涟漪。各人脸上透着吃惊,害怕,诧异,紧张,胆怯,恍然间鲜活了时光。
这些传言对孩子来说,是有些惧怕怕的。一次游戏,爸爸从不远处两个小朋友的窃窃私语里听到这些传言,不由回家问过奶奶:“什么是鬼?是不是很可怕,总是想着害死人吗?”
奶奶有些怅然的看向屋外,自言自语的说到:“鬼可怕,并未觉得。长恨人心不如水,去看看人心,有的人心比鬼的面目还狰狞。”
爷爷在批斗结束后不久,便病逝了,当地人还是敬重他的,给他立了碑,这么多年,香火从来不断。直到奶奶带着年幼的爸爸到了现在这个城市生活,因为当地人对爸爸的愧疚之情,一直挽留,没有让奶奶把爷爷的墓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