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宇风身躯一震,他镇定地开口:“南宫谷主,今夜太晚了,殿下已经安睡。有什么事明早再说吧!”
“楼将军,我真的有要事!”南宫羽在外面坚定说道,不肯离去。
楼宇风不再理他,而是专心为雪无尘渡气。
南宫羽再度说道:“既然楼将军不肯开门,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门被推开,南宫羽擅自闯了进来,他见到两人的姿势并无意外,淡然地开口道:“果然如此,他心疾发作了。”
“南宫谷主,我敬你是正人君子,没想到你也是这么趁人之危。”楼宇风不敢妄动,只好用言语相激。
“楼将军,你错了,我这次来,是救他的!”南宫羽边说边走近他们,然后毫无预兆地抬手一掌将楼宇风按在雪无尘背心的手掌推开,继而在雪无尘背脊上点了几下。
楼宇风吃了一惊,以为南宫羽要杀雪无尘,刚要扑过来,就见南宫羽拿出银针,熟练地甩在雪无尘身上。
雪无尘忍住疼痛,别过头去。
南宫羽,你是来看笑话的吧?
楼宇风见南宫羽无恶意,跳下软榻,安静地站在一旁,看他为雪无尘治病。毕竟人家是神医,处理这些事熟练极了。
雪无尘却不想领南宫羽的情,但是南宫羽好像早已料到他会挣扎,抢先一步封住了他的穴道,他根本动不了。
“南宫羽,你不是很恨我吗?为什么要救我?”雪无尘虽然病得很重,但是头脑却很清明,现在的他,对于沉月国来说,不啻于十恶不赦的人,南宫羽冒着这样的危险来救他,他承受不起。所以,他只能冷言相激。
南宫羽,如果你能明白的话,就快点走吧!我不想再和沉月国的人有任何的瓜葛!尤其……是你。
然而,南宫羽却不说话,也不看他,只是有条不紊地按着银针,有的应该扎进去几寸,有的又应该拔出几分……
“我不会承你们沉月国的情……我们是敌人,不是吗?你现在救了我,我以后还是会拥军南下,将你们沉月国一举歼灭的!”雪无尘继续添油加醋,不知道南宫羽是不是故意让他不要说话,下手重了很多,雪无尘闷哼一声,愤力咬住下唇。
楼宇风急得不得了,一直在一旁不停地使眼色,雪无尘假装没看见,就是要激怒南宫羽,也不知道他的火到底从哪里来的。
“你应该知道的,我的军事才能比你的朋友好很多……”雪无尘绝口不提沉落一的名字。
……
但是,无论雪无尘说什么,南宫羽依旧不肯停下治疗。
不知过了多久,南宫羽将最后一根银针拔下,轻轻地说了句:“其实,你不是恼我,你是怪沉落一冤枉了你,是不是?”
一句话说得雪无尘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他哈哈大笑,盯着南宫羽问道:“冤枉?怎么敢当?我就是罪魁祸首!”
南宫羽也毫不示弱地盯着雪无尘:“事情瞒不过我的,那天你被押入大牢后,沉落一喝了很多酒,我看不过,于是想要找到对你不利的证据,让他彻底死心!”
听他说到这里,雪无尘冷笑一声,斜睨着他。果然,在迷迭谷的那个柔情可爱的南宫羽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冰冷绝情。呵……找到让沉落一彻底死心的证据,真好,也让我彻底死心吧!
“但是,我越是找,就越发现你是无辜的。”南宫羽的表情变得痛苦。
“是吗?那可真是劳驾不起,让南宫谷主如此耗费心力。”雪无尘讽刺道,现在知道真相又如何?
“有人对你下了蛊,你自己难道没有察觉到吗?”南宫羽说到这里,扔给雪无尘一个小瓶,雪无尘下意识地接过,还挺沉的。
下蛊?呵呵,这么奇妙的巫术真的存在吗?
南宫羽继续冷冷说道:“这是我师父研制的灵丹妙药,一颗就能使人恢复元气,为了表示歉意,就当我赔罪的礼物吧!不过,你可得省着用,别浪费了。以后你们行军打仗应该还用得上……也算是沉落一对你的补偿吧……”
“谁稀罕他的补偿?”雪无尘冷言反驳道。
“太子,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奇怪,南宫羽今天为何如此客气,还如此海涵?雪无尘没好气地堵他:“嘴长在你脸上,你爱说什么就说什么了,至于听不听就是我的事了。”
“你最好搞清楚你们之间的立场。”南宫羽狠下心肠,说出他的招牌话。
“多谢南宫谷主提醒了,我一直很清楚。”雪无尘冷笑一声答道。又来了,早就猜到南宫羽会这么说!
“这样最好。”南宫羽口是心非地甩下一句话。
“还有事吗?我累了,想要休息。”雪无尘不想再看见南宫羽,闭目下了逐客令。
“韩若汐肚子里的孩子,没能保住。”南宫羽冷静说道,他直直地盯着雪无尘。
“我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她伤得太重……”南宫羽叹息,“沉落一很难过……”
“我不是故意的……当时,韩若汐一直用腹部接我的狠招,我根本没有办法……”雪无尘歉然道,不管怎么说,那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算了,那毕竟不是你的本意。”南宫羽宽慰道。
“你为何要来这里?”雪无尘很快又冷下面孔,不行,不能被感动,南宫羽和沉落一一样,都认定他是罪魁祸首。
“我是来道歉的。”南宫羽轻声道。
“嗯?”雪无尘不解地看着他。
“我没有将你中蛊毒的事告诉沉落一。”南宫羽说完,有些内疚地看着雪无尘。
“南宫谷主!你怎么可以隐瞒?”楼宇风此时气愤地插道。
然而,雪无尘却没有丝毫的不快。如此正好,谁也不会因为感情纠葛而走错棋:“那真是多谢了!我们现在即将开战,你最好将我的坏处都灌输给他,这样,战场上相见,我们也不会缚手缚脚、有所顾忌了!”
“为了补偿,我将另一件事告诉了沉落一。”南宫羽看着强颜欢笑的雪无尘,心痛得无以复加,为什么他就不争辩一二呢?明明是这么难以接受的事,他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什么事?”雪无尘其实还是有些幻想,幻想着能够公平为敌。他实在不想让沉落一对他恨之入骨。
“就是上次韩若汐身上所中银针之事。我认得那种银针,与你银环中的墨魂针虽然极其相似,但还有细微的差别。”南宫羽盯着雪无尘,眼里有些茫然不解的光。会不会是因为雪无尘还有第三种银针呢?
“那又如何?”雪无尘不知道他所想何事,只是觉得这事跟自己没什么关系。
“我只是不想他因为王妃的事而对你有所记恨。”南宫羽解释。
“那杀他大哥他就不会记恨吗?”雪无尘苦笑,韩若汐已经怀了他的孩子,他们婚礼都进行一半了,可是这一切都被他破坏了,沉落一怎么能不恨他?更何况,他还亲手杀了沉落一的骨肉……就在他眼前……
“这不一样!”南宫羽提高声调,只觉得雪无尘实在是无可救药!自己想方设法为他开脱,他却自甘堕落!
呵呵,南宫羽,你一定觉得我不可理喻吧?那又怎样?我本来就是不可理喻的,我真的好累了,在这样纷乱复杂的地方,根本不能由心而活。
“有什么不一样?总之,在他眼里,我就是欲图杀他心爱的妻子和敬重的大哥的凶手……”雪无尘苦笑道。
“雪无尘,虽然我以前很讨厌你,但是,我直觉觉得,你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坏。我之所以没有将你受蛊惑之事告诉沉落一就是怕他会因此而自责,到时候,他肯定会不思抵抗,迟早会死在你手上……我只是想让你们公平竞争……虽然他恼你刺杀他大哥,但是,以他的立场,他会这么认为——你身为敌国太子,不得已而为之——这样,会有原谅你的机会。”南宫羽费力地解释着,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夜半时分追出来,为了一个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人费尽心机,大概,只为了不想看见他难过伤心吧?
“这就是南宫谷主连夜赶来的理由?”雪无尘转开话题,时间不早了,南宫羽私自出宫,恐怕会有嫌疑。他必须得走了。
“不错。”南宫羽顿了顿,继续说道,“在楼将军夜闯天牢之前,我曾去看过你,当时你的气色很差,心疾就快要发作。于是,我帮着楼将军迷晕了看守的狱卒,又回去取了‘凝血丹’,跟在你们后面到了这里。”
“果然是你。”楼宇风恍然大悟道。
“你这又是做什么?让我感激你吗?那好,就算我感激你,我也不会因此对你们沉月国手软的!如果后悔,就别救我!”雪无尘再度激他。
“雪无尘!别以为我现在暂时相信你你就这么嚣张!实话告诉你吧,虽然你被下蛊,但是,我依旧可以认为是你自己给自己下的蛊,好为了日后脱身!”南宫羽终于忍无可忍,愤然起身,抬手指着雪无尘,怒道。
他怎么可以一再践踏自己的苦心?!
“不错,你说对了!就是我自己对自己下蛊的!没想到被你发现了,你快去告诉沉落一吧!说我心狠手辣、诡计多端!”雪无尘笑得很灿烂。
“你!”南宫羽被雪无尘气得脸色发白,他指向雪无尘的手指微微颤抖,“我真希望沉落一能在战场上杀了你!”
你就是想死在他手里是不是?!那为什么还要救我?!呵……都怪自己,陷得太深了……南宫羽心中苦笑。
“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雪无尘讽刺道,心里却仿佛在滴血。他怎么能杀沉落一呢,就算到时候雪落国的军队更胜一筹,他也不会对沉落一下手。
“凝血丹每日服一颗,一个月后你的心疾会大大好转,虽然还会不定期发作,但不会有性命之忧。你好自为之吧!”南宫羽不再与雪无尘纠缠,丢下一句话拂袖离开。
雪无尘看着南宫羽离去的背影,手指抓紧那个精致的小瓶,终于毫无顾忌地哭起来。这个世界里唯一觉得熟悉的、那个酷似林炫的人,也被他,拒之门外了。
楼宇风张了张口,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他试探般地走上前来,将雪无尘搂紧。结果雪无尘哭得更凶,将眼泪抹了他一身。
楼宇风只是呆呆地搂着雪无尘,一句话也不说。后来,雪无尘哭累了,便睡过去。
一直睡了三天,等雪无尘再醒来,感觉精力充沛,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抛去前尘往事,雪无尘变得深沉内敛,冷静沉着,泯灭了所有的喜怒哀乐。
那一瞬间,楼宇风有种错觉,这是年轻时候的雪王——霸气凛然,君临天下的气质袒露无疑。
无尘,你这是蜕变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