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岩此刻心里凄楚，早知道那该死的顺子会被官府端了老窝，早知道还会遇上余美人，就不扯那谎闲了，如今却是解释也解释不清了。
他这辈子真是倒霉透顶，第一回贩卖女人就被余美人打的不能自理，白被人抢了荷包。第二回想要报仇，结果被余美人算计差点成了兔爷。第三回打算改邪归正去找顺子要到钱便安分过日子，谁知道半道上被山匪截去当了师爷。第四回死里逃生去找人要钱，却发现对方被官府抓了，脑袋都掉地上凉透了。
这么一想，左岩有些出神，这么说来，每次他倒霉都会遇上余美人？或者说倒霉前后都会遇上余美人？所以，这位姑奶奶到底是他的灾星还是福星啊？左岩欲哭无泪，他从最西边躲到了最东边还能遇上她，这辈子八成是和这位姑奶奶过不去了。
余美人拿着棍子一边比划一边看着左岩脸上的表情变化，似乎不像说谎。
“小玖，你们有没有什么手段，看看他是不是说谎。”余美人把棍子杵在地上，支撑着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左岩。
小玖把手指往左岩后脑勺上一个穴位轻轻一按，左岩便杀猪似的叫起来，脑袋里边一片混沌，奇疼无比，根本没法几种注意力想事情。
一边的茶摊老板看的冒了一身冷汗，又往边上缩了缩，看着娇滴滴的女人怎么这么凶？不敢得罪，不敢得罪。
余美人冷着脸问：“你真是去找那个人伢子要钱的？不是去投奔他一起做拍花子的生意？”
“不是，不是，我真的是去要钱的。那个人……他，他以前受过我义父的帮衬……”左岩痛苦地挣扎着“我是来，我是来跟他要钱，然后……然后做些小本买卖，好好过日子。”
小玖那指法看着不重，可不知道为何，左岩却看起来痛苦万分，才短短几句话的功夫，他的额头上便汗水涔涔。
余美人摆摆手，让小玖住手。如此痛苦折磨之下，他若是还能说谎，就不至于落得这幅惨样了。
小玖和小拾松开他，把他按在凳子上坐下，面对着余美人。
余美人用棍子在桌上敲了敲，让左岩集中精神：“虽然没要到钱，可你也不至于成这样吧？没钱还在青楼里厮混？看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左岩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咽了口唾沫，畏惧地往远离小玖和小拾的位置挪了挪，才说：“我……我刚开始是不知道他们官府被端了老窝的，就四处去打听他们的去向，结果……”
他苍白的嘴唇抽搐了一下，瞥了余美人一眼，似乎有点难为情，不过看到余美人的脸色不善，急忙说：“结果，被邻居向官府举报了，说我是他们的余党。于是……于是我就被官府抓了，在牢里边关了五天。”
“噗嗤”余美人没忍住，不给面子地笑出声来。小玖和小拾也别过头去，小声的偷笑。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倒霉的人？
见她们笑的开心，左岩的脸色更颓丧了：“我用全部的银子买通了师爷，让他为我说情，又说我只是弟弟被那些人骗走了，所以才会打听他们的行踪，这才被放了出来。”
“出来以后我一分银子也没有，往回走怕是走不了几里路就会累死在半路上，于是想着这边好歹有城镇，能勉强混口饭吃，就走到这里来了。”
难怪能落魄成这幅模样，着实是惨了些。余美人把木棍扔在桌上，也坐下与他面对面。
左岩知道她下一句要问什么，便先自己交代了：“我到了这里，人生地不熟，见青楼里人多混杂，就寻了个机会进去蹭些东西吃，并非来嫖娼。谁知道被人发现了，非说我是来白嫖，于是就被打了一顿扔出来了。”
他颓然地耷拉着肩膀，一脸的灰白，看起来真是丧气到了极点。
小玖忽然问：“你说的那个被抓的人伢子，叫什么名字？”
“顺子。”左岩下意识地答。
小玖念了两声这个名字，忽然眼睛一亮：“姑娘他说的不假，这个顺子的确是个人伢子，还是我家主子和官府一起抓的呢。”
一听到官府两个字，左岩又怂了一头，又往边上挪了挪。
余美人忍着笑，拍拍桌子，正色道：“你这里还有认识的人吗？”
左岩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余美人。
余美人摊手：“我现在也是寄人篱下。”
左岩又低下头去。
余美人想了想，把自己一直小心保存的十五两银子掏出来扔给他：“虽然不多，省着些花，还能够你吃一阵子饱饭，在这县里找个活，赚够了银子就回乡去做你点小生意吧。”
小玖和小拾也有些吃惊，对视了一眼。她把钱给了左岩，自己便没有机会逃走了。
左岩盯着桌上的银子发呆。
“走吧。”余美人站起身招呼小玖和小拾，走了两步，又侧过头：“左岩，我放了你两次，救了你两次，是因为觉得你的人性并未泯灭，若你还有良心，就做个堂堂正正的好人。”
说罢，带着小玖和小拾沿街离去。
左岩看着她即将消失的背影，心里边五味杂陈。
过了须臾，他猛地抓起银子，一路追随上去。
快到陆府门时，小玖低声说：“姑娘，那个人跟来了，他若是再跟下去，我们怕是不得不灭口了。”
余美人被陆惊蛰带到这里，之所以如此出入自由，是因为这里没人认识她，不怕叫人看到。可左岩是认识余美人的，甚至知晓她景家少夫人的身份，若是再让他知道余美人被关在陆府，放回去便是一大隐患。
叹了口气，余美人站住脚，回头看左岩：“你还不走，跟着我们做什么？”
左岩一手提着余美人的钱袋，一手捂着肚子，走路还一瘸一拐的，他可能真是被小拾踢断了肋骨，方才坐着不动还好，如今站着便疼的厉害，一说话忍不住疼的直吸气：“余大……余姑娘，我愿意跟着你，你救过我的性命，我愿意当牛做马报答你。”
余美人没什么表情，侧过身要走：“我不需你报答，你只要做个好人，便是对我的报答了。”
她抬脚要走，却听身后噗通一声，左岩跪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