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烁背倚着冰冷的洞壁,闭上眼睛苦笑。他那张被毁容的脸在那苦笑之下也少了几分狰狞多了几分苦涩和无奈:“我执着了吗?公主,我该怎么做,才能再见你一面?把我的心里话说给你听?才不负你那一首诗?”
他是有执念,他后悔,后悔为什么当初不早些把自己心里的话说出来?为何不早些去提亲?为何在皇宫沦陷的时候还一心想着什么忠义为国,不去救她?哪怕带着她亡命天下,哪怕死在一起,也比起此刻阴阳相隔要好的多。
这些悔意就像是他心里的一点魔障,经历过病痛与残疾之后,愈发的胀大和痛苦。他心里只想着,倘若能光复云氏,便算是救活了云岚的家,也许她地下有知,会高兴吧?
陆舒韵见心理攻击差不多了,便让景譞松开他,对他道:“乔将军,实话告诉你,其实我根本没有告诉皇帝今日之事,他们还在上面议事。这些火药,我也只换了第一桶,你若是想炸,还有机会……”
她拉着景譞让在一边,让出一条路来。
乔烁看着她,目光游移不定,似乎在琢磨她到底还在耍什么花招。
陆舒韵从墙上娶了一个火把扔到他面前,一脸淡然:“你要不信可以试一试,反正你起码能拉着我俩垫背,鬼门关咱们还能搭个伴。”
乔烁手缓缓伸向火把。
“哦对了,我得提醒你一句。”陆舒韵一脸抱歉:“我忘了告诉你,上边殿里议事的有一个是云岚公主的亲生儿子,老皇帝已经下定了决心要把皇位传给他了。不过公主也不大喜欢他,你要炸赶紧炸,炸死一个祁国皇帝,再搭一个下一任新帝,云岚公主兴许会为你拍手称快。”
她一边说,一边挥了挥手,示意乔烁赶紧动手,一回头,看见景譞正笑着看她。
她捏了捏他的手掌:“都要死了,还笑什么?”
景譞也回捏了捏她的手掌:“死前能看到你走出失去亲人的痛苦,与以前一样,我心里高兴。”
陆舒韵一龇牙,没有说话。
其实有些人并不擅长表现痛苦,如她一样。那些疼痛,并非挂在脸上才显得疼,她明白,失去的已然失去了,却不能让景譞和景老夫人陪着她郁郁寡欢。何况,她爹爹若是泉下有知,定也不喜欢她为此一辈子愁眉苦脸。
乔烁触碰到火把的手指微微颤抖,一点点,一点点,颤抖的不能自已。
这一切,真的对吗?只要杀了那些人,她会高兴吗?那里面,还有她的孩子……
陆舒韵盯着他的手,缓缓地抬起,又垂下。
“滴答,滴答……”乔烁的脸上落下泪来。
他捂住脸,低低地痛哭出来,声音愈来愈大。他一个大男人,哭的像个小孩。
“云岚……云岚……”他一遍一遍地唤着云岚的名字,悲痛欲绝。
倘若那时多一点点勇气,又何必走到今天这一步?云岚啊,终究是我负了你……
陆舒韵和景譞对视了一眼,对他说:“乔将军,你走吧,此事我还未禀报,就当我从未见过你。”
乔烁坐在地上没动,声音里没了生气:“你们走吧。”
陆舒韵看着他的脸,不说话也不动。
乔烁脸贴在冰冷的石壁上,闭上眼:“放心吧,我不会伤害她唯一的孩子。”
陆舒韵抿了抿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拉着景譞头也不回地朝着密道的另一边走去。
两人走出一段,忽听身后发出一声刀锋撕裂皮肉的声音,接着,便是身体倒下去发出的闷响声。陆舒韵想回头看,景譞拉了拉她的手,摇头。
乔烁的死,在意料之中。
他这些年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为的就是那一点执念。与云岚公主一样,云岚公主靠着一心要杀了老皇帝报仇而活着,他却为了给云岚公主复国而活着,这念想没了,便没了活下去的意义。
而且此次这件事情虽然没有闹大,但皇宫底下这些密道和炸药,迟早是得报给老皇帝的,到时候一定需要一个人来扛下所有罪名,乔烁,再合适不过。一个一心想要复仇复国的前朝将军,丧心病狂地挖了密道,埋了炸药,一切都能说得通。
本来这件事情,按照陆舒韵的安排,应该是由某个脑子不灵光的太监“偶然”发现了暗道,然后老皇帝的人在密道里发现了乔烁的尸体。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乔烁他们杀了几个禁卫,被人发现了,早于陆舒韵一步禀报了皇帝。老皇帝震怒,命人严查,发现了皇宫地下那些四通八达的暗道,和暗道里堆积的大量火药,还有乔烁的尸体。
虽然大家不明白乔烁都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却为何临时自杀,不过死无对证,查也无从查起。那几个无故失踪的禁军和冷宫里的李怀秀都被列为重点追查对象,但是不知为何,老皇帝却忽然停止了追查,只是命工部快速把所有暗道都填上,再不许任何人提及此事。
陆舒韵装的和没事人一样成天跟着凑热闹,有天却被老皇帝叫到跟前去。
老皇帝躺在榻上,眼窝深陷,苍老的不成模样。他和煜王爷是亲兄弟,生的就有几分相似,虽然他比煜王爷年轻,却不知是不是因为成天算计别人的缘故,看起来比煜王爷还要苍老上些许。
陆舒韵看他,忍不住就会想起煜王爷,心里头又是烦躁又是难受,脸色也不怎么好:“找我做什么?是放我走,还是让我帮着你一起压榨景家?”
老皇帝听出她话里的讽刺,却只是笑了笑:“你还在怨朕?”
“民女不敢,民女没那胆子。”陆舒韵凉飕飕地说。
老皇帝并不理会她的话,只是自顾自地说:“你知道,老五在边关打了胜仗吗?”
陆舒韵连忙拱手:“恭喜皇上,此次将扈国击退,又能保我祁国江山数年不受外敌侵袭,皇上英明神武,万古流芳!”说完,自己先吐了吐舌头。
老皇帝却看不出半点高兴,神色凝重道:“韵儿,朕此次叫你来,是有事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