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氏直挺挺地躺在床里，眼窝深陷，眉头拧成了一团。
旁边的桌上放着罗勉做的白粥，还放着一盘炒青菜，手艺不怎么好，青菜差点变成黑菜。
“没找个大夫吗？”余美人伸手在卢氏额头上摸了摸，幸好不烧。
罗勉站在一边，垂着双手，像个束手无策的小孩，磕磕巴巴地说：“来……来过了，大夫说心病还要心药医，吃药治标不治本。”
这倒是，她这样不吃不喝，成天躺着，就算是好人也给躺废了，瞧她这模样，真就只剩半条命了，若是继续下去，指不定就没命了。
“既然睡着了，那就先别打扰她。”余美人把桌上那些放凉的饭菜收了，自己去厨房鼓捣。
男人的厨艺果然不能指望，厨房里边就和战场一样，到处都是面粉和凌乱堆放的菜。
余美人麻利地热水拌了个疙瘩汤，往里边放了些青菜，只放一小撮盐，既清淡又有食欲。又用白萝卜拌了个爽口的小菜，端到卢氏房里。
卢氏已经醒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床帐顶上，一动不动，和泥塑似的。
余美人把饭放在一边的小桌上，凑近了瞧她，龇牙一笑：“大娘，快起来吃些东西，是我亲手给你做的，比你儿子的手艺强多了，不会叫你难吃到一口吃不下去的。”
卢氏的眼睛往她的脸上挪了几寸，又转开去，满脸愁容：“我没胃口。”
“当真不吃？”
卢氏闭上眼摇了摇头，眼泪流淌下来：“美人，你不必劝我了，我……我真的吃不下。”
余美人似乎早有预料，只是顿了顿，并没有求她，一屁股坐在旁边的凳子上，无所谓地道：“不吃就不吃吧，反正你一心求死，只是可惜了小婉，啧啧……”
听到小婉两个字，卢氏一下来了精神，艰难地坐起身来，抓起余美人的手：“小婉……小婉怎么了？”
余美人一脸的惋惜：“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可惜小婉，她独自在李家日夜思念娘亲，可她娘如此不知珍惜身体，兴许下一回我再见到她，就该通知她来为你奔丧了。”
卢氏紧紧攥住余美人的手，急切地问：“你能见到小婉？她是不是……是不是恨我？”她艰难地说出恨这个字时，泪如雨下。
那荒唐的婚姻自然让她生气难过，可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却是小婉的冷漠和对她的排斥，小婉甩开她的手的时候那冰冷嫌恶的眼神已经告诉了她，她恨他们！
“恨不恨你你都是她娘，大娘，你若是真死了，小婉可就彻底没娘了，三年后她若是不愿嫁人，连个帮她说话替她撑腰的人都没有，啧啧，可怜哪……”余美人不急不慢“你当初抛下小婉是为了罗大哥，如今你走了倒是清净，罗大哥可要后悔一辈子，莫非你指望他也寻根绳子上吊？”
卢氏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她生性软弱，这一辈子从没想过与命运抗争，李家如此对待他们，她仍是只想到责怪自己，责备自己的过错和命运的不公，却从没想过要与李家对抗。
余美人笑了笑：“算了，反正当娘的都不敢去抢回女儿，只一心求死，就算小婉肯认你们又有什么用呢？八成也是成天被人欺负，还不如嫁给那傻子当少奶奶来的舒坦。”
说完她起身要走，看样子竟是不打算再劝了。
直到她走到门边拉开门来，忽听身后的卢氏发出一声呜咽，接着便是痛苦出声：“我……我对不起小婉……”
罗勉在一边站着，不知所措地看向余美人。余美人一把把他扯走，两个人走到院里，关上卢氏的门。
门里传来卢氏的嚎啕大哭，余美人却笑盈盈的。
罗勉有些担心，不断回头看。
余美人拉住他，对他眨眨眼：“没事了，你娘不会再寻死了，这几日把药给她好好煎上，吃饭的话你上我那儿去拿，就你做的饭，你娘自个儿没怎么到先叫你毒死了。”
不知怎么的，罗勉听了这话有些想笑，忍不住嘴角勾了勾。
余美人惊奇地发现，罗勉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上竟有个深深的酒窝，衬的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也可爱起来。
“罗大哥，你该多笑笑的，你娘日日以泪洗面，你也成日顶着一张苦大仇深的脸，日子得多苦呀？像我以前……”说到这，她忽然顿住了，不再说话。
她的确爱笑，他每回见她都是在笑，要么在开怀大笑，要么在揣着坏笑捉弄人，哪怕对着那些讥笑她容貌的人，她也能一笑置之。他曾想，这人莫非是没心没肺么？怎的只知傻笑？
看她顿住不说，罗勉忍不住问：“你以前怎么了？”
余美人有些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的笑容也一点点地褪去。听到罗勉问她，她才恍然回神，脸上露出些许落寞，接着她勾着嘴唇，露出个灿烂的笑容：“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些小时候的旧事罢了，总有人笑我长的丑，不肯跟我玩，我若是如你一般时常记挂在心，岂不气的自杀才行？”
不知怎么的，罗勉总觉得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显得有些不真实。
两个人在外面站了一会，里面卢氏的哭声也渐渐歇止，罗勉进去查看，出来的时候手上端着已经空的饭碗。
“谢谢。”罗勉说。
余美人摆了摆手，潇洒地走出门去：“明天记得来我家吃饭。”
她以前是什么样呢？她以前的日子啊……她抿着嘴，苦笑了一下。
远远地，景老夫人正站在门口等她，一脸严肃，顺着她来时的方向看向罗勉家，狐疑地问余美人：“你和那个罗勉走的这么近，莫非你俩有什么故事？”
余美人翻了个白眼：“是啊，我俩不光有故事，以后还有私情，快叫你孙子休了我。”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景老夫人陷入了沉思，半晌，急匆匆地把养在笼子里的信鸽抓出来，进了上屋一阵翻箱倒。
没一会，信鸽被放了出来，朝着景府的方向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