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想过让陆长风帮她写信给皇上求皇上放了她爹,可也只是一时的冲动,随即便想到此事不妥。
陆长风本不该知道她被威胁和煜王爷被软禁在京城的事情,若是他忽然写信向皇上求情,皇上就会察觉他们见过面。清水县、镇、村,都是陆惊蛰的属地,他很快就会想到是陆惊蛰抓走了余美人,目的也就一目了然了。
“五堂哥,皇上知道我在你这里倒是没什么,顶多把我接回去,可你就不一样了……你瞧瞧,我都是为了你放弃了救我爹的一次机会,所以,你不会对我这么无情吧?”余美人抱住陆惊蛰的胳膊,对他眨眨眼,一副泫然欲泣,我都是为了你的表情。
陆惊蛰看着她。
这个堂妹与他并不算熟,不过他正得皇上宠爱那些年,多少曾经见过几面。她自小聪颖,深得皇上和宫中娘娘们的喜爱。那时她天真烂漫,眼里满是星辰朗月,心里不装杂事。
如今,这双眼眸虽然澄澈依旧,却看得出她既疲惫又悲伤,每一回笑容,都用尽了全力。生在皇家,他们的命运到底有多少能自己做主呢?
他以前曾抱怨过自己的命运不公,可她又好的了多少?他们每一个人都在用力的活着,奋力的挣扎。
“我帮你。”陆惊蛰说“不过不是为了你的交易。煜王爷当年与我外公交好,肖家被判谋逆时只有煜王爷出面求情,肖家被灭门后亦只有煜王爷不顾他人闲言拜祭,我记得此恩情,不当不帮。”
余美人怔楞住了,随即,变成一种苦涩的笑容。
原来是这样……肖家被判谋逆时,她爹爹无故被从封地召回京城,是因为他与肖老将军要好,那时的皇上定是怕他与肖家连成一气,有谋反之心,于是才召回并软禁了他。
做为皇上的亲兄长,她爹才华横溢学识渊博,在小皇子羽翼未丰之前,他便是皇位最直接的威胁。所以她爹如今王爷封号被削,人还被软禁在京城里,就算他已经得了病失忆连人都记不清,皇上还不肯放他走,这是打算关他到死啊。
她一直想不明白,潜藏在景家这种事情虽然说重要,却也不一定非要一个郡主亲力亲为不可,皇上到底为什么选上了她?现在她明白了,把她派遣在外,便是捏着她的性命,原来不光她因爹爹受人威胁,爹爹也因她受人钳制啊!
她想起小时候皇上对她的喜爱,还曾说自己从未有一女,把她当成自己的亲女儿呢。现在想来,那一切也许只是对她爹爹的试探和威胁……她深深吸了口气,一股难言的悲伤涌上心头。
帝王家果然没有真情意,亲兄弟尚且如此猜忌,遑论外人呢?她爹爹从未有过争权夺利的心思,他不过是个成天只想着吃喝读书的闲人,只因旁人的一点猜忌,他这辈子便被囚禁在那京城里,一生就此毁了。
余美人勉强地勾了勾嘴角,尽量语气轻松:“一言为定,你救出我爹,我和我爹隐姓埋名,绝不坏你的大事。”
“你不回景家?”陆惊蛰问。
余美人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力气大的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牙齿在嘴唇上留下一排青色的印痕:“我……我不能再回去了,我若再回去,皇上不会放过我,也不会放过景家。倘若景家定要卷入这权利的争夺,我希望,起码不是因为我……”
“可他答应帮我,全是为了你。”陆惊蛰默默地看着这个女子。
“他会为了我受你威胁,就会为我受制于别人,我不能再拖累他了。只要我回到京城,皇上和……他们都不会放过我,我不能再让他左右为难。”余美人抛了抛手上的一枚铜钱“我不管你做什么,求你保护好他,保护好景家好吗?”她眨眨眼,这一次,她的眼里再没有那种强装的嬉笑,认真的让人觉得仿佛换了一个人。
陆惊蛰沉默良久:“好。”
于是她脸上露出欢喜的笑容,像小时候一样天真的、灿烂的:“谢谢。”对陆惊蛰作揖深躬。
起身时,她似是已经放下一桩心事,又恢复了原样。笑嘻嘻地捏了捏双胞胎姐妹的脸,一脸坏笑:“两位小美人,爷马上就要走了,你们会不会想爷?”
没有人笑,双胞胎姐妹看她倔强模样,只觉得替她难过。
“没意思。”余美人讪讪地收回手,蹦蹦跳跳地跑出门去,一出门就喊在门外等待的左岩:“左小弟,收拾东西,我们要被扫地出门了。”
看着那两人渐渐远去,小拾忍不住低声问:“姐,你说余姑娘到底喜不喜欢那位景公子啊?”
她说讨厌那景公子,却成天把那景公子挂在嘴边,总说他这也不好,那也不好。可她如此倔强,从不服软的人,也会为了那个人求别人。
小玖歪着头想了想,说:“我觉得,一定是非常非常喜欢吧?”
是啊,非常非常喜欢,喜欢到,不忍心再见他,不忍心再让他为难,不忍心让他做抉择。
“她姓陆,以后莫再叫她余姑娘了。”陆惊蛰忽然说。
那名字,给她的只有伤痛和屈辱,每一次叫余美人这个名字,就像是一种讽刺,她自己定是不喜欢的吧?
余美人走出许久,站住脚,仰头看天。
左岩傻乎乎地跟着看了一阵,什么都没看到:“余大姐,他们肯放我们走了?那我们上哪去?”
“不知道,也许回水德涉去,然后在那开个小酒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余美人想了想,只想到了这个地方。
德涉城是她爹原本的封地,她在那里长大,她娘亲长眠在那里,爹爹最想去的地方,应该是那里吧?
左岩很高兴:“那好,我给你当店小二。”
她太自私了,只想要带着爹爹逃走,可景譞怎么办呢?他的族人怎么办?当他知道她连回到他身边都不肯的时候,他会怎么样呢?她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