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父和旺儿低声窃窃私语的动作,全都不曾逃过于向文的眼睛。
只是距离过远,并未能听清二人所说什么,眸光一转,心中已然有了猜测。
拍了拍桌子,直截了当地对楚峰问道:“楚解元,你的意思,可是说这两样证物,乃是贾志宇和一舞姬私定终身之物?”
“大人!冤枉啊!”楚峰尚未回答,贾父倒是先喊冤起来了,“楚峰这是陷害犬子!”
楚峰神色淡然,全然没有理会贾父的意思,只是继续向贺梓解释道:“大人,这金冠凤钗之上,在大婚当天,是只有一个姓氏,须得大婚后一个月,夫妇和谐,便会再将彼此姓氏刻在对方姓氏旁边,以示恩爱。”
楚峰拱手道:“大人不妨仔细查看,金冠上镌刻的字迹为柏字和贾字,而凤钗上刻着的则是贾字和柏字。”
于向文和贺梓仔细查看,果然如此。
贾父立刻喊冤:“大人,南燕州府内姓贾之人多不胜数,又并非只有我一家姓贾!楚峰这是凭空捏造,要陷害犬子啊!”
于向文也沉吟一下,向楚峰问道:“这话也确有道理,楚解元,你可有其他更确切的证据,能证明这就是贾志宇和那舞姬私定终身之物吗?”
楚峰当即拱手行礼道:“大人,学生还有一个证人!”
于向文挑眉:“哦,那快快传上来。”
“大人,不必了,那证人,就在这里!”楚峰说着话,指向了旺儿。
旺儿尚未回话,贾父就立刻跳起来:“楚峰!你污蔑我儿还不够,还要在这里污蔑我家小厮吗!”
楚峰却只是淡淡冷笑一声,完全略过贾父,对旺儿问道:“你可还记得柏秋。”
旺儿跪直了身子,低着头,沉默了片刻,最终开口答道:“记得。”
“那你可还记得你和她是如何相识的?”楚峰继续问道。
旺儿神色挣扎了两下,看向了贾父。
贾父一脸怒不可遏,一改方才对旺儿的宽厚态度,指着旺儿咬牙切齿道:“你休要胡乱攀咬!”
旺儿并未立刻就回答楚峰的话,只是仰起头来,看向楚峰,双目通红,问:“我那弟弟……他、他……”
楚峰并未回话,只是从怀中又掏出了一份东西,递给了旺儿。
旺儿似是已经失了方寸,也不管那东西究竟是什么,只看到上面红色封皮,就一把夺过去。
打开一看,当即呜咽出声:“我、我、我……”
哭泣之下,竟然连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了。
贾父见状,顾不得还在堂上,竟然直接一骨碌爬起来,将那东西从旺儿手里抢过去,一眼都不瞧,就一把撕碎,似乎还不放心,竟然直接塞进了嘴里,咕咚咕咚咽下去了。
“大胆刁民!竟然将证物吞下!”于向文震怒,将惊堂木从贺梓手中夺过,狠狠拍在桌子上。
“大人不必忧心,那份是假的,这份才是真的。”楚峰说罢,从怀中再次掏出一份文件来,仍是和方才一般模样的红色封皮之物。
立刻有衙役过来接走,呈递到案桌之上。
“方才那是假的!”贾父呵斥旺儿,“你别哭了!”
谁料旺儿竟然只是抹了抹眼睛,神色已经全然冷静下来,没了方才那般悲戚之情:“东家,方才那份文书上,只有一句话。”
贾父不敢置信,急忙追问:“什么话?”
“楚解元让我假装悲伤。”旺儿冷冷静静的说道,仿佛已经彻底断情绝义似的,向着堂上两位钦差磕头不起:“两位钦差大人!贾家意图污蔑楚解元舞弊之事,我全都知道,我全都招!”
如此峰回路转,于向文和贺梓都不觉互相看了一眼,还是于向文答道:“旺儿你速速将你所知道的事情,全部招来!”
旺儿当即将自己看到少东家放榜那日神情恍惚,贾父见儿子如此,主动提议污蔑楚峰,并由他亲自联系士子前去楚家闹事等等事情一一说来。
说到最后,旺儿伏地不起:“大人!少东家,也就是贾志宇,他自幼就患有失神之症,只是并非日日发作时时发作,所以叫他欺瞒至今!”
说到这里,旺儿呜咽两声,似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我本意念贾家待我不薄,愿意以身顶罪!但他贾家,欺人太甚!所以我今日将实情全部供出!”
于向文挑眉,看向楚峰的目光,已经不再是饶有趣味,而是格外欣赏。
这案子看似简单,不过是流言罢了,只是关乎秋闱科举,所以才闹得如此之大。
可谁料这里面,竟然还牵扯出来一桩又一桩旁的事情。
这些事情看起来分明毫不相关,若是旁人来了,只会一头雾水。
可楚峰竟然将这些事情全都串到了一起,在堂上一件一件地抛出来,勾出了旺儿这个最关键的证人。
贺梓正是那一头雾水的人,此刻敲了敲桌子,质问旺儿:“贾家怎么欺人太甚了?”
于向文轻笑一声,似是对自己这位同僚格外无奈,将手中那份红色封皮的文书送到了贺梓面前。
随即又招招手,示意衙役将旺儿手中那份记录也一同呈上来。
“你自己对比一下,看看这份生辰贴和贾志宇造访那位舞姬的记录,是否对得上。”于向文一眼就看到了最关键的那一条记录,直接点了点,示意贺梓来看。
随即又将那份生辰贴打开,摆到贺梓面前。
“嘶!”贺梓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贾志宇身为士子,竟然和一个舞姬有染?”
于向文又指了指旺儿,耐心给贺梓解释:“不止如此,那舞姬柏秋和贾志宇还育有一子,现正寄养在旺儿家中,还欺瞒于他。”
贺梓仔细看着上面的记录,贾志宇和旺儿连番出现在名册上。
而那生辰贴上的记录,分明写着母亲是柏秋,而胎儿是足月生产,算算日子,那份记录里相应的日期几乎全都是贾志宇。
旺儿的名字,要比贾志宇的名字晚一个月才出现。
贺梓这才后知后觉:“你是说,贾家故意诱骗旺儿和柏秋接触,让他误以为柏秋所生孩子,乃是他和柏秋之子,但实际上乃是贾志宇在外宿嫖舞姬所生?”
于向文见他如此后知后觉,只能无奈点点头:“正是如此。”
贺梓当即又是“嘶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如此算来,岂不是、岂不是、”贺梓胆战心惊地没敢继续说下去。
于向文却并不因此打住话头,反而继续道:“刚才旺儿就说了,贾志宇可不止是宿嫖舞姬,他还自幼就有失神之症,从一开始,他就无缘科举仕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