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绝对的事实面前,任何巧言令色都是徒劳!
夫子转向楚峰,语气里已带上了几分严厉。
“楚峰,张浩所言,可属实?”
“回夫子,属实。”
楚峰的回答干脆利落,没有半点迟疑。
这一下,连那些方才还为他诗句动容的学童,都露出了诧异的神情。
赵瑜差点笑出声来。
你自己都承认了!
“那你方才所言,岂非欺世盗名!”夫子重重一拍讲桌,怒气已然上涌。
“学生不敢。”楚峰躬身一礼,不慌不忙,“学生之所以闲逛,并非偷懒,而是家中的农活,早已做完。”
“胡说!”张浩立刻反驳,“秋收三天,全村就没一家能干完活的,就凭你家那两个人?”
“寻常法子,自然是做不完的。”楚峰抬起头,脸上露出一抹让人看不懂的笑意,“但若是有神器相助,半日足矣。”
“神器?”赵瑜嗤笑一声,再也忍不住,站起身来,“楚峰,你真是越说越离谱了!欺瞒夫子,可是大罪!”
楚峰没理他,只是对着夫子再次躬身。
“夫子,口说无凭,学生可否在院中,将此物为夫子与众同窗,演示一番?”
曾默盯着楚峰那双平静的眼睛,里面的镇定不似作伪。
他沉默片刻,最终点了点头,沉声道:“允了!但你若真是故弄玄虚,休怪老夫将你逐出学堂!”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学堂外的空地上。
楚峰也不多言,直接走向院墙边堆放杂物的角落。
他先是挑了一根手臂粗细、一人多高的长竹竿,又找到一块废弃的厚实木板,最后从墙根下扯下一段足够坚韧的藤条。
在所有人不解的注视下,他借来夫子的戒尺当工具,在木板的一头费力地钻起孔来。
“装神弄鬼!”赵瑜在一旁冷眼旁观,低声对马秀和张浩说,“我倒要看看,他能用这些破烂玩意儿,变出什么花来!”
楚峰对周围的议论充耳不闻,他手上的动作不快,却有条不紊。
钻孔,穿藤,绑扎。
每一步都做得格外认真。
很快,一个构造简单的连枷,便呈现在了众人眼前。
“这是何物?”夫子走上前,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造型古怪的工具。
“回夫子,此物名为‘连枷’,专为脱粒而制。”
楚峰将院子里扫作一堆的落叶当做麦秆,双手握住长杆,抡圆了胳膊,带动着前端的木板,狠狠朝着那堆落叶抽了下去。
“啪!”
一声爆响,木板重重砸下,劲风四溢,卷起满地落叶纷飞。
那股力道,让在场所有干过农活的孩子都变了脸色。
他们能想象得到,若是这一板子抽在麦穗上,会是何等景象。
“此物借力打力,以长杆为臂,以木板为锤,挥动一次,便胜过双脚踩踏数十下。”楚峰收回连枷,朗声解释,“家父便是用此物,只花了不到半日,便将院中麦谷尽数脱粒。学生一家得以休憩,并非偷懒,实乃工具有利。”
话音落下,全场寂静。
赵瑜和张浩的脸,已经变成了猪肝色。
他们本想看楚峰出丑,却没想到,反倒让楚峰又一次在众人面前,展现了他那匪夷所思的“才华”。
夫子怔怔地看着楚峰手里的连枷,他伸出手,颤抖地抚摸着那粗糙的木板和竹竿。
他不是不识农事的书呆子,他做过县令,深知农事之艰,更明白这件看似简单的工具,对万千农户意味着什么!
省时,省力!
这意味着抢收,意味着更高的收成,意味着百姓能少流多少汗,能多几分活下去的希望!
“天佑我朝!天佑我朝啊!”
曾默激动得老泪纵横,他一把抓住楚峰的肩膀,声音都在发抖:“此等利国利民之器,你是如何想出来的?”
“学生……也是从书中偶然看到一幅图,觉得可行,便试着做了出来。”楚峰再次将功劳推给了书本。
“好!好一个从书中看来!”夫子深吸一口气,他认定这是上天假借孩童之手,降下福泽,“诗才惊世,品性贵真,更有此等惠农济世之心!楚峰,老夫没看错你!”
他拉着楚峰回到学堂,从自己那陈旧的书箱最底层,取出了一本泛黄的线装古籍。
书页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齐民要术》。
“此乃前朝农学大家贾公之心血,内述耕、种、织、牧、酿、造万物之法!今日,老夫便将它赠予你!望你日后,不负此心,为天下苍生立命!”
夫子将书郑重地交到楚峰手中,其珍视之情,远胜过之前那支紫毫狼峰。
就在这满堂震撼之时,一个不合时宜的轻微鼾声,从角落里传了出来。
夫子刚刚还激动的脸,瞬间又转为铁青。
他目光如电,扫向声音来源处。
只见马秀歪着脑袋,靠在墙上,睡得正香,嘴角还挂着一丝晶莹的口水。
“马秀!”
夫子一声怒喝,如同平地惊雷。
马秀一个激灵,从梦中惊醒,茫然地看着周围。
“他人求知若渴,你却在此酣睡做梦!朽木不可雕也!”夫子指着他,气得胡子直抖,“给我到院中去!扎马步一个时辰!何时想明白了读书是为了什么,何时再进来!”
马秀哭丧着脸,灰溜溜地跑出了学堂。
楚峰拿着那本厚重的《齐民要术》,入手微沉。
他随手翻开一页,一行行古朴的文字和一幅幅精巧的插图便映入脑海。
他翻得很快,一目十行,书页在他指尖哗哗作响。
不过短短片刻,整本书的脉络和精要,便已尽数刻在他的脑中。
院子里,秋老虎正毒。
马秀双腿扎着马步,抖得跟秋风里的筛糠似的。
汗珠子一颗颗从他额角滚下来,流进眼睛里,又涩又疼。
他想抬手去擦,可夫子的戒尺就搁在不远处的石桌上,他一动也不敢动。
学堂的窗户后,时不时探出几个脑袋,投来各色的视线。有同情,有好奇,但更多的是幸灾乐祸。
谁让你跟着赵瑜瞎起哄,这下好了,吃大苦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