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浩和马秀看着手里的东西,脸上有些犹豫。
“瑜哥,这……要是被夫子发现了……”
“怕什么!”赵瑜眼神一横,又从怀里摸出二十文铜钱,扔在地上。
“事成之后,这二十文钱,也是你们的!”
虽然昨天已经收了赵瑜的二十文钱,但事到临头,二人心中还是不免有些紧张
万一被夫子发现后逐出学堂可就不得翻身了!
但奈何金钱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看着在地上闪着诱人光泽的铜钱,张浩和马秀对视一眼,眼中的犹豫瞬间被贪婪取代。
前后加起来四十文!
够他们一整年的糖葫芦了!
“瑜哥放心,保证办得妥妥当当!”马秀拍着胸脯,将东西和钱都收了起来。
两人分头行动,马秀负责在门口放风,看到楚峰快回来了就发信号。
张浩则蹑手蹑脚地溜到楚峰的座位旁。
他心脏狂跳,做贼似的左右张望,确认四下无人后,迅速打开油纸包,将里面的墨污粉悉数倒进了楚峰的墨砚里,又用手指搅了搅。
接着,他又拧开瓷瓶,将那特殊的染色粉,小心翼翼地、均匀地洒在了紫毫狼峰那乌黑发亮的笔锋之上。
粉末无色,落在笔毛上瞬间便消失不见。
做完这一切,他长舒一口气,飞快地跑了出去。
远处的赵瑜,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看着楚峰那空无一人的座位,嘴角勾起一抹残忍而快意的冷笑。
楚峰,我看你回来还怎么得意!
等你拿着那支废笔,在众人面前出尽洋相,看紫妍还会不会多看你一眼!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楚峰手足无措、被夫子怒斥的场景,心中积压的怨气,总算得到了宣泄,只剩下无尽的爽快!
课间休息结束,学童们三三两两回到学堂。
楚峰不紧不慢地走回自己的座位,刚一坐下,眼角的余光便扫过桌上的笔墨。
他的动作停顿了一瞬。
墨砚的颜色似乎比之前浑浊了一些,而那支紫毫狼峰的笔锋上,好像沾了灰似的,整个笔锋都坚硬凝固了起来
这支笔,算是毁了。
他抬起眼,若有似无地朝后排赵瑜的方向瞥了一眼。
赵瑜正襟危坐,脸上却挂着一抹掩饰不住的,带着残忍快意的冷笑,眼神中充满了挑衅和期待。
楚峰心中了然,果然如此,
夫子走进学堂,书法课正式开始。
就在此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突然响起。
“夫子!”
张浩在赵瑜的眼神示意下,猛地站了起来。
“学生觉得,楚峰的字之所以写得好,全都是因为他有您赏的那支好笔!”
这话一出,学堂内顿时一片哗然。
马秀紧跟着站起来附和道:“是啊夫子!他要是用咱们这种普通的笔,肯定写不出那样的好字来!这对我们不公平!”
两个狗腿子一唱一和,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向了楚峰。
夫子闻言,脸色顿时一沉,横眉怒道:“胡言乱语!笔墨不过外物,真正的好字源于心性与苦练!尔等不思进取,反倒在此非议同窗,成何体统!”
他正要发作,将二人好好训斥一番。
“夫子息怒。”
一道平静的声音响起。
楚峰站起身,对夫子恭敬地躬身一礼。
“学生明白夫子的爱护之心。但既然同学有所疑虑,不如就让学生证明一番,也好堵住悠悠众口。”
夫子略一迟疑,而后捋了捋花白的胡须,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说完,楚峰没有碰一下桌上那支被动了手脚的笔。
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楚峰从自己那洗得发白的布书袋里,掏出了另一支笔。
那是一支真正的破笔。
笔杆是灰扑扑的旧木,磨得光滑,笔头的狼毫已经有些开叉,甚至还掉了几根,看起来十分寒酸。
紧接着,他将那方被动了手脚的墨砚推到一旁,郑重地取出了紫妍送给他的那个精美小盒。
这一幕,看在紫妍的眼里,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喜悦,两只小手指头不由自主的交叠着。
楚峰打开盒子,拿出那块散发着幽香的烟墨,开始不疾不徐地研磨起来。
一时间,劣笔与良墨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整个学堂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被他这番操作弄得摸不着头脑。
赵瑜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死死盯着楚峰手中那支破笔,又看了一眼桌上那支所谓的‘紫毫狼峰’,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劈入他的脑海。
上当了!
那支笔是假的!
否则楚峰怎么可能从一开始就如此淡定?
他早就料到自己会动手脚,所以提前准备了诱饵!
墨已研好。
楚峰手持那支破笔,蘸了蘸墨。
就在他提笔的瞬间,整个人的气势陡然一变。
他下笔了。
那破败的笔锋落在纸上,并未留下浓黑饱满的墨迹,反而在笔画之中,带出了一丝丝、一缕缕的白痕。
笔画时而枯,时而润,墨色浓淡相间,形成了一种独特的,苍劲而飘逸的韵味。
虽然因为对这个世界的字体还不甚熟悉,字形显得有些歪歪扭扭,但那种独特的书写技法,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呆了。
“飞白……”
夫子先是愣住,随即瞳孔猛地一缩,竟下意识地低声念出了这种书法的名字。
他快步走下讲台,来到楚峰桌前,俯下身子,眼神灼灼地盯着纸上的字,激动地伸出手,却又不敢触碰,生怕毁了这幅作品。
“化拙为巧!当真是化拙为巧!”
夫子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
“以劣笔秃锋,行飞白之书!非但没有被工具所限,反而借其缺陷,另辟蹊径,创出这般风骨!”
“好!好啊!”
夫子抬起头,看向楚峰的眼神,已经不再是单纯的欣赏,而是如同看到了一个稀世珍宝。
这份心性,这份悟性,绝非常人能有!
学生们也都张头伸脑的瞧着楚峰的字,好奇的眼睛里满是羡慕。
夫子激动之余,目光再次落到纸上,看到那虽有风骨却略显生涩的字形,眼中闪过一丝惋惜。
一旁憨傻的小书童凑上前,小声嘀咕:“这字好怪,要是拿夫子的书对着看就好了。”
这无心之言,却让夫子身形一震。
他神色一肃,目光在楚峰的字与书童之间扫过,随即重重地点了点头。
“对,固本清源!”
夫子眼中是压抑不住的激动,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他转过身,声音沉稳有力。
“取我那本蓝皮的《说文》来!”
书童赶忙从夫子的书箱中,捧出一本厚厚的、用蓝布作封皮的古书。
那书的边角已经磨损,书页泛黄,显然是主人常年翻阅的珍爱之物。
“楚峰!”夫子将书郑重地递到楚峰面前。
“此乃老夫随身携带多年的《说文》,其中颇有我的一些心得批注,今日一并赠你。望你日后勤学不怠,莫要辜负了这一身才情。”
“轰!”
学堂里再次炸开了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