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院子里竟然也是这副模样,楚峰顿觉大事不妙。
大伯一家安分了许久,至少在他被奉为安平神童,甚至于在南燕州府内立了生祠之后,就一直安安静静在家中读书。
虽然大伯的科举之路至今没有什么起色,楚明又是个憨直的少年,说白了,有那么一点儿脑子转不过弯来的意思。
但毕竟老老实实在家中待着,甚至偶尔还能帮他在柜上搭把手,能让张浩不至于顾头不顾尾地忙不过来。
可是他也不过是出门躲了父母唠叨两天,怎么就弄出这么大的事情来了。
虽然看着情况不大妙,但楚峰倒并未因此而乱了阵脚。
他眉头微蹙,抬步顺着队列的蔓延方向走进了堂屋。
厅堂乃是正厅,专门接待客人的地方。
但堂屋其实只是个耳房罢了。
接待客人实在并不怎么合适,楚峰眉头微微松开了些。
楚天山虽然屡试不第,但到底是个读书人,绝不至于连这点儿事情都不知道。
在堂屋待客,恐怕是事出有因。
果然,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就听见了里面的动静。
“我确实是楚家大房,我也确实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但我真不是你们要找的那个楚家大公子。”
楚天山的声音似乎已经有些沙哑了,而且还带着些许疲倦,一整句话说下来,竟然完全平平淡淡没有感情一样。
比读稿机还要像读稿机。
楚峰眉头舒展。
看来倒并非是大房的问题,那么多半就是这些排队之人的问题了。
果然,楚天山这么一句话之后,在堂屋里的“客人”也开了口。
“您实在过谦了。楚家既有学而优则仕的读书神童,又有您这般经商奇才,楚家未来不可限量呀!”
楚峰一听这句话就知道,楚天山说的话对面是半句都没听进去。
毕竟是商人,竟然在说完话之后,礼貌地招了招手,随即外面的仆从就抬进去了整整三个大箱子。
楚峰在窗外看得分明,楚天山一脸颓丧,像是全然没了反抗的能力,双手垂在身侧,也没说什么拒绝的话,仿佛对方不是来给他送礼,是来给他上刑来了。
那人衣着华丽,身形俊朗,楚天山却一身短打,像是个刚从农田中回来的农家汉子。
可偏是这般模样,那商人却依旧是恭恭敬敬地当着楚天山的面将三个箱子全部打开。
哪怕堂屋只是耳房,所以光线并不明亮,箱子打开后的东西仍旧金灿灿地晃眼。
除了大量的金银之外,竟然还有品相极为稀有的珊瑚,水头极好的翡翠,质地极佳的玉石等等,数不胜数。
“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聊表心意罢了,还请您笑纳。”
饶是楚峰,骤然间看到如此多的金银珠宝,心底也难免感到震惊。
站在楚天山面前的人他并不熟悉,但从他身上衣着来看,恐怕并非官宦人家,应当是个商贾之人。
一个商人,平白无故地给一个所谓“经商奇才”送这么大的礼物,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正要抬脚进去问问,对方究竟所求何事,竟然如此大的手笔。
却听到里面那人主动开口:“我听闻楚大公子和皇商也有些交情,若是将来有什么发财的机会,还请大公子不要忘了我。”
说罢,从袖口的口袋中拿出一份拜帖来,恭恭敬敬递给楚天山。
楚天山像是已经彻底麻木了,动作机械地接过来,也不低头看,随便往旁边一放,再次开口:“你找错人了,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个楚大公子。”
对方却似乎全然不顾这句话,目光一直紧紧盯着楚天山放下他拜帖的地方。
楚峰也不免跟着将视线挪过去。
这一瞧不要紧,竟然直接看到了一大摞的拜帖。
那些拜帖形制各不一样,唯一可以确认的是,这些拜帖必定都是富贵之人精心制作的。
倒也并非是楚峰目力惊人,实在是因为那些拜帖几乎无一例外厚度不小,而且哪怕只是侧面,也能看到金色镶边。
这等手笔,可不是说着玩的。
但却也正是因为如此,楚峰心中有了一种十分不太妙的感觉。
方才对方话中分明提及了“皇商”二字。
在一切商贾之中,皇商乃是为宫里办事的人,无论走到哪里,自然都会有人高看一眼。
更不必提皇商家中定然富贵,自然惹人艳羡。
若只是和皇商有所交情,可着实不至于能有如此络绎不绝的访客才对。
更不必提对方竟然还准备了这么丰厚的礼物。
这等事情自然还是显得格外令他担忧。
却也正是因为如此的担忧,他也就不再观察,径直开了门,走了进去。
楚天山见到自己这个侄子,简直像是在火场里见到了百年不遇的大雨,一时就差激动地涕泗横流了。
但毕竟自持是个读书人,多少还是讲些面子的,硬生生刹住了自己想要跑向楚峰求救的脚步。
可他目光里骤然爆发出的光亮骗不了任何人,特别是站在他对面的那位商人。
见到自己一直恭维的楚大公子竟然对一个人有如此强烈的反应,哪怕是个傻子,此时也知道来人定然十分重要。
当机立断,也不等楚峰开口,立刻转身躬身作揖,自我介绍起来:“在下南燕州府古董行李成文,见过大官人。”
楚峰面色不改,只是淡淡开口:“你不妨直起身子来说话,我并非是你要见的大官人。”
那李成文抬起头来,见到面前站着的人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年轻小伙子,一时尴尬,但毕竟是个生意人,倒也并不会因此而感到尴尬,反而开口恭维起来:“清河村果然人杰地灵,英雄出少年!”
楚峰并不理会他的恭维,只是问他:“你方才说听说楚大公子和皇商有些交情,是从何来的消息?”
楚峰对自己大伯家再了解不过,大伯自然是不会跑去主动结交景成的。
毕竟除了读书人的清高以外,楚天山的科举之路也确实没什么剩下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