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峰自己带着给孙教谕买的书上门时,孙教谕也正在家中焦急。
孙教谕的妻子见了楚峰,急忙拉住他:“楚峰你快去劝劝吧,他都在家又是叹气又是转圈的好几天了。”
楚峰还没来得及问究竟何事,就已经被一把推进了书房。
孙教谕听见门响,扭头一看,正是这几日来让他吃不好睡不宁的楚峰,又惊又喜,又气又急,脸上表情来回变换,最后停在了长长一声叹息上。
“教谕您一见我就叹气,可是有什么难处了吗?”
孙教谕摆摆手:“哪有什么难处,不过就是有些烦心事罢了。”
楚峰将自己带来的几本书递给孙教谕:“先生,您曾说,不管有万般愁绪,只消翻上一翻手中的书本,就即刻能万愁皆消。”
“不知这几本书用作解愁之法,可还堪用?”
孙教谕接过书,略一翻看,满脸惊喜:“听说书行来了新书,我正要去买,总也是抢手,买不到,你是如何买来的?”
孙教谕虽然并非迂腐之人,但到底也有几分读书人惯有的清高之姿,所以楚峰也并未提及自己和景成的关系,只胡乱答道:“学生近日结识了一位京城来的朋友,托着他的面子买来的。”
孙教谕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长长舒了一口气:“你果然不是池中物,哪怕是京城来的贵人也是要与你交好的。”
楚峰倒是没想到,自己在孙教谕眼中竟然是如此。
但孙教谕那一长口气舒完,眉头又拧了起来,书也不大喜欢了,往桌子上一放,看向楚峰。
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却又闭上了嘴巴,只是一味叹气。
楚峰见孙教谕如此模样,又是看见了他之后欲言又止,心中自然已猜到了些许。
“教谕是否在忧心那位新来的副主考之事?”
楚峰一语道破孙教谕的担忧。
孙教谕见自己的心思已然被楚峰猜到,也就不多踌躇,当即点头答道:“楚峰,你是我最为得意的学生,你的前途,我自然是放心不下,何况……”
说到这里,孙教谕再次叹了口气。
“先生,可是担心这位新来的副主考,可能是朝中关于商贾济世和经学济世争论已有了结果才派来的?”楚峰见孙教谕仍是言语中多有踟蹰,干脆将话题完全挑明。
孙教谕一脸惊讶,拉住楚峰追问:“你可是有什么消息了?”
“是那个新结交的京城朋友跟你说的?”
楚峰自然摆手。
这其中的事情,倒是他在听到流言之后自己推测出来的。
“孙教谕,最近这几日的流言甚嚣尘上,听闻因为这副主考,将已经取士的名次全都打乱了不说,甚至还有主考坚持要取的文章,却被副主考否了。”
孙教谕叹了口气:“虽然说贡院是锁死了的,放榜之前,绝不可能有什么信息传出来,但是这件事情传的有鼻子有眼睛的,难免让人担忧。”
孙教谕这话其实还是没有说完。
真正让他担忧的,还是那个加派而来的副主考竟然在真的破了例,让贡院在尚未放榜之时启封条,开门禁,进去一个大活人。
这等事情,自本朝开国以来都不曾有过。
若非是朝中有了什么重大的争执,甚至于这个争执已经有了明确的结果,是怎么也不可能做出如此先例来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虽然坊间流言四起,却不见有士子多言什么。
究其原因,士子科举,自然是学而优则仕,如今尚不清楚加派的副主考究竟是何种态度,贸然开口,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都是非常糟糕的主意。
“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孙教谕叹了口气,将现下士子们的沉默总结为如此一句。
楚峰却并不认为这件事情就这么悲观了。
“孙教谕,你就是因为这事,最近吃不下,睡不宁,还一直在家中叹着气转圈吗?”
孙教谕看了一眼楚峰。
楚峰是今科士子,正是受这件事情影响最大的人。
孙教谕为了这件事情忧心,自然也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楚峰。
可现在看来,楚峰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半点儿不觉得现下这般情况有什么不对。
虽然对楚峰“神童”之名早有领教,但看着他现在这副模样,到底还是心焦。
“那是自然!你也是今科考试,如今平白多了个副主考,说不定真会影响取士方向,让我如何不心焦!”
此时的孙教谕,几乎已经不见了平日里那副读书人的稳重,虽然并未奔跑,却呼吸粗重。
额头更是冒出虚汗来,手脚也不知要放到哪里,只是一味地来回走动,晃动手臂。
只是孙教谕这般模样,却并非是因为自己,而是为了楚峰。
楚峰心中微微一动,却并不立刻就说什么,只是安安静静地走到孙教谕身边,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孙教谕,你不要担心了。”
孙教谕看着楚峰那近乎古井一般波澜不惊的双眼,竟然在这样一句话中寻到了些许平静的力量。
心底固然仍旧带着忐忑和不安,却能长长的舒出一口浊气来。
楚峰是有意如此。
孙教谕现在的状况,分明是焦虑发作。
所以他强行按着孙教谕,用动作引导着孙教谕长长呼出一口气,随即又深深吸了一口。
一出一进,呼吸自然也就平稳下来。
很快,孙教谕的心情就慢慢平复下来。
待孙教谕心态平稳,重新坐下来,楚峰这才将自己这几日来安坐家中的理由一一说来。
“孙教谕,参加科举的士子们一旦出了贡院,踏出龙门槛之后,可还能重返回去吗?”
孙教谕不解,这有什么好问的呢,但既然是楚峰发问,他也就答道:“自然是不能的。”
“那参加科举的士子们出了贡院之后,对一切阅卷取士放榜的流程,可有什么能做的吗?”
孙教谕已然明白了楚峰话中之意,摇摇头:“自然是不能。”
“但是楚峰,虽说有种种不能,但若是风向不对,总该提早做准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