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启辰对清河村的路并不熟悉,方才不过是凭着直觉随意乱走罢了。
此刻停在了一处空地上,倒是全然没了继续往那里走的头绪。况且好奇心大涨,自然也就停住脚步,主动看向楚峰。
扭头一看,但见楚峰面色清俊,身形舒朗,身材亦是健壮挺拔,叫人瞧了颇为欣赏。
再加之方才的试探之下,已然对楚峰生出了几分好感,可脸上却并不显露出来,只是静静地看向楚峰。
楚峰见状,端端正正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衫,随即恭敬行礼:“学生楚峰,见过座师。”
杜启辰对楚峰行止格外满意,可脸上却并不怎么立刻显露出来,只是淡淡点头,开口问道:“你可知我姓名?”
钱德光呼哧呼哧地喘着气,那喘息里甚至像是带着哭声似的,听到杜启辰问出这种问题来,一时急得想要说话,却又根本发不出个完整的声音来,只剩下肺部像个破旧的风箱,一个劲儿的响。
杜启辰听到这动静,脸上浮现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
好歹也是一介官员,不过多走两步就喘成这个样子,平日里是如何有精力主持政务的呢。
楚峰却在杜启辰的目光中看到了别的东西,杜启辰这人,自负。
轻笑了笑,楚峰再次拱手行礼:“学生不知,学生只知道圣上于今科秋闱即将发榜时,往我们南燕州府加派了一位副主考,但事出紧急,并未听说其姓名。”
楚峰将杜启辰的目光拉过来,口中只说:“只是临时加派副主考这等事情,实在有违常理,圣上所选定的人选,定然平日里并不怎么显眼,却是个能在关键时刻肩扛重任的可用之才。”
自负的人自然喜欢听些恭维话,楚峰对这些事情倒也并不排斥,继续说道:“我方才在人群中看到座师也并未认出,不过是看着座师身影清奇,定然不是寻常人物,我今科刚刚得中解元,不敢怠慢,这才追了出来。”
杜启辰听到楚峰的话,一时倒是顾不上嫌弃气喘吁吁的钱德光,也忘了自己方才还问了楚峰问题,转而追问:“瞧见我身影清奇?你倒是说说,我哪里清奇?”
楚峰见杜启辰的注意力已经被自己牵走了,也就淡淡一笑,比划出一根手指头,答道:“在我家门外的人,无非两种,其一嘛,倒是不怕座师见笑,乃是一些商贾之人以为我家中和京城来的皇商有所结交,所以上门来攀些交情。”
楚峰说着话,比出第二根手指头:“至于第二种,座师您也看到了,今日放榜,所以余下那些,都是前来报喜之人。”
杜启辰听到这里,挑了挑眉毛,故意问楚峰:“你是瞧着我两者都不像,所以才觉得我身影清奇?”
楚峰摇头:“自然不是,座师非但不像这两者中任何一个,甚至也不像是来看热闹的,可在那人群之中,格外鹤立鸡群,既不像是凡人,亦不像是神仙下凡,却颇有风骨,叫人只看了背影就倍感清奇,所以我才追了出来。”
杜启辰听到这话,自然知道这乃是恭维话,但从楚峰口中说出来,却似是带着一些令人倍感信服的意味。
杜启辰看着楚峰,长长呼出了一口浊气,哈哈大笑一声,道:“果然文如其人,果然文如其人!”
杜启辰现在确信了,楚峰那文章里的种种论述之意,总带着些许令人信服的味道,但细细看去,也不乏些许天真烂漫之思绪,全然是因为楚峰本人就是这般爽直的人。
两声感叹完毕,杜启辰对楚峰心生十分欣赏之意,又是已经亲自点了他做头甲解元,也就将自己的姓名主动告知:“我叫杜启辰,和今科主考官韩昌黎韩编纂一样,也是在翰林院任职编纂。”
楚峰见对方已经直接报上姓名,连职位也一同说明,知道对方这是有意和他拉近关系,也就再行拜师大礼:“学生楚峰,见过杜启辰恩师。”
杜启辰当即点点头,说道:“你且起来,我有话要问你。”
楚峰起身,却并不立刻答话,只说:“恩师,这里相谈十分不便,不妨移步向前,再往前走些,有处凉亭,恩师有什么教诲,也可坐下慢慢说。”
杜启辰看了一眼周围空空荡荡的模样,确实不大适合在这里站着长谈,也就点头。
楚峰当即做了个请的手势,在前方引路。
一旁的钱德光好不容易趁着两人说话的功夫慢慢缓过来了,看到两人又抬步要走,差点儿当场哭出来。
他这是倒了什么血霉。
但谁让杜启辰是京城来的副考官呢,而且还是圣上钦定可以在放榜前开贡院门进去的副主考。
圣上对他的信任度,非同一般。
虽然京城中炙手可热的大红人里并未听说过这么一号人物,但就单凭圣上对他如此信任,这人莫说是将来,就是现在在京城中都绝对称得上是一号人物。
他一个南燕州府的提学副使,哪里敢得罪这样的京城大员。
就是哭,都得压着点儿声音。
更别提根本不敢抱怨什么了。
然而就在他认命地抬起脚,打算跟上去的时候,却听到楚峰看了他一眼,又和杜启辰说了两句什么。
可是自己气息还没喘匀,根本没听清,正自担心是不是两人说了什么有关他的话,就见到楚峰从杜启辰身边过来,走到他面前来,恭恭敬敬行了礼:“恩师,恩师如此疲惫,不妨先在这里等待片刻,一会儿会有我家掌柜过来招待您。”
若是平日里,如此提议多半是要让钱德光慌了神的。
杜启辰虽然是和他一样的副主考,可怎么说也是京城来的大员,他是决计不可能直接让一个刚刚中举的毛头小子和杜启辰单独相处的。
但现在他可是真的走不动了。
一步都走不动了的那种。
更何况看着楚峰行止有度,又是有名的安平神童,当年州牧主动提出要将他带在身边,他都不曾应下,宁愿自己一步一步靠着科举走过来。
只是此刻喘气喘得喉咙干涩沙哑,根本说不出话来,只是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