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死丫头……”林锦月紧咬着下唇恨声说道,“我何时亏待她了,怎么净养了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
“五姨太消消气,说不定小香只是去威胁一下二姨太罢了。”这位派去跟踪小香的人,正好就是小香的死对头春华。
春华一张小脸低垂,林锦月那个角度根本看不到春华此时脸上的神色,只顾着生小香的气,手指都紧紧攥了起来。
“威胁?”林锦月蹙眉,“都提了食盒去了还能威胁?她还真以为我好骗呐?”
“五姨太别被小香给气着了,消消气,等小香回来再说。”
“不,”陈蒻玉沉下脸来,唇角轻抿,蹙眉回道,“我不说,我倒要看看小香接下来还会做什么样的混账事!”
“奴婢告退……”春华眼见事情得逞,也不好再待下去,便作揖告退。
九曲回廊的尽头,春华正轻轻踱步在红漆长廊上,远远看着提着空食盒回来的小香,嘴角轻轻勾起,不露痕迹地隐藏那一抹笑意,步姿婀娜,素色的裙裾摆动纤细的腰身用一抹薄纱腰佩轻轻勾起,腰身显得异常纤瘦。
小香正赶回西厢,看到春华的时候心里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冤家路窄,怎么就在这里不期而遇了呢?
她深吸一口气,提着食盒脚步匆匆就要继续往前走。等到二人擦肩的那一瞬间,春华恰时地停住了脚步,“小香啊,这几日你一定会过得很快活的……”
没来由的一句话,令她觉得奇怪,却没有说什么。
清风拂过二人身边,勾起女子三千青丝缠绕,小香目视着前方,脸色淡然,并没有因为这番话而慌乱起来。
春华轻蔑地看着到现在还在骄傲自负的小香,冷哼一声,又双手抱臂朝前走。
风吹来无数的花瓣飞舞,洋洋洒洒散落在青石板上。小香的面前是一条曲径小路,只是这一次她却走得异常小心。
是不是,她的那一日,终于到了?她那么小心翼翼,却终究还是被发现了?
她深吸一口气,朝林锦月的房间走去。
林锦月正在弹琴,地上熏烫着的香炉散发出一阵阵淡雅的清香。林锦月纤细修长的手勾起几条弦,目光在空中游离,随着纤纤素手舞动,那琴音宛若泉水叮铃不断,潺潺从手下流泻而出。
“回来了?”
看到小香已经走入正房,林锦月开口道。
小香特地观察了一下林锦月脸上的神色,小心翼翼回答道,“是……”
“小香,你刚才去哪里了……”可别说她林锦月心狠手辣,不管怎么说她都不愿意相信小香会背叛她,她只想再给小香一次机会,看她是否老实交代,并且告诉她,为什么要去看望李秀芳。
林锦月甚至都已经想好了,只要小香的理由足够充分令她信服,她就宁可相信小香没有去找李秀芳,两个人不可能联合起来对付她。
小香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我……我方才是去听雨轩打听昨晚的事情。”
“哦?”
林锦月手不停歇,依旧在琴面上挥舞,透明的长袖薄纱勾勒玉臂,在顿挫抑扬的琴声之中,她终于轻轻磕上眼睛,“那你打听到什么了吗?”
“奴婢……奴婢暂时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最终,还是令她失望了……
如果小香能够老实交代,她一定既往不咎,不会再对之前的事情耿耿于怀了。可是,小香最终却还是选择了欺骗她……
林锦月的心口一痛,弹到高潮的地方和越来越起劲,最终因为过于急切和不稳定的情绪,在话音刚落那一刹那,弦居然绷断了。
林锦月那白皙如玉的指尖沁出豆大的血珠,滚滚滑落在木琴之上。她心窝处传来淡淡绞痛,却极力忍着,抬头看看小香,挤出一丝苦涩的笑容,“你做得很好,累了一天了,下去歇着吧……”
“可是奴婢还要服侍您啊!”小香急切说道,今天的林锦月很奇怪,居然要赶着她走。平日里巴不得全部的活计都要由小香来做,今天却……
小香只得应一声,告退下去了。
她总觉得,林锦月怪怪的,却说不出来是哪里奇怪了。
在她心里,还总是想着如何把秀芳放出来,全然不知道自己被春华设计了。
林锦月看着小香远去的身影,目光含恨,“小香,可别说我没给你机会,那可是你自己不珍惜……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跟李秀芳串通好,来对付我的!”
此刻听雨轩内的陈蒻玉,坐在菱花镜子前,看着自己的一张精致小脸映照在镜内,伸手抚上姣好的面容,叹息一声,“没想到,听雨轩里居然藏了这么一个祸害,唉,阿素她怎么就这么傻……你说,阿素她,是不是我害死的……”
她转头看向如月,询问道。
“我的傻小姐啊,这件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要怪就怪她自己作恶多端,要惹出这么大的事情,问她受谁指使,她也不肯说,直到最后寻思也是自己心意已决,难不成是我们逼死她的?”如月循循善诱,就怕陈蒻玉把一切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开口安慰道。
“如月……我这几日,做梦总是梦到阿素,梦到最初服侍我的那些日子……可是如月,我们再也没有办法回到过去了。”陈蒻玉垂下头,眼睫毛微微颤动,须臾一抹清泪顺着纤长的睫毛滑落,滴在了木桌上,溅开一朵凄美的花。
“小姐……这一切都不怪你,你就别自责了。你再这样子,如月也要伤心了。”如月受到了触动,伸手抚摸陈蒻玉的后背,“小姐可别忘了,后面还有更大的磨练在等着我们呢?我们怎么可以就因为阿素的事情,而停止脚步……”
陈蒻玉点点头,吸了吸鼻子,“是啊,陈府还有那么多事情等着我,听雨轩也还有好多人需要我,我可不能就这么倒了。否则府里的那些女人们该笑话我了。”
“小姐,昨日我去给老祖宗送东西的时候,不小心听到老爷跟老祖宗在谈话……”如月瞧准时机,恰好将今日所看到的事情告诉了陈蒻玉。
“我爹跟奶奶,说了什么了?”
陈蒻玉抬头看着如月,闷声问道。
“当然……是在商及小姐的婚事啊!”如月面露惊喜之色,看着陈蒻玉那张如花似玉的倾城容颜,“小姐长得这么美,跟赵王还真是天造地设的第一对呢!”
陈蒻玉一张小脸立马娇羞了起来,如同六月的桃花那般泛红,“死丫头你说什么呢?府里这些事情都还没解决完,说什么婚事呢……我可不想那么早就嫁人!”
“小姐,你都及笄了,是时候该走出府去了。这陈府有什么好,成天都是风云暗涌,你还不如嫁去赵王府当王妃,都可以持管整个家了。”
如月扯着陈蒻玉的袖子撒娇,“小姐啊,你就答应了这门婚事吧……”
恰时云倾正端着替陈蒻玉熬制的汤药进来,那滚烫的药汤上面袅袅浮起一阵氤氲的水汽。
一边缓缓走着了过来,怕斟满的药洋洒出来,一边抬起头一张清丽小脸笑靥如花,“在说什么呢?看小姐脸都红了。”
“云倾你来得正好,快帮我劝劝小姐。”如月看到云倾走了过来,立马开心得一拍双手,就要拉着云倾一起来劝说陈蒻玉。
啊?
云倾放下药碗,诧异地抬起头,“劝说什么?”
“哎呀,你还不知道吗?当然是小姐的婚事了。小姐年纪也不小了,到了该嫁人的日子了,却还是不肯应允了这门婚事……”
云倾扯起嘴角笑了一下,“原来是这样啊,小姐估计是害羞了吧?”
“可不是吗?”如月用暧昧的眼神看着陈蒻玉脸上的一片红晕,“咱们小姐别提有多喜欢人家了,碍着矜持不肯主动说呢。”
“如月!你瞎说说什么?”陈蒻玉出声制止,转过脸来怕她们看到脸上浮现的幸福甜蜜的表情。
“是吗?不知小姐要嫁的人,是谁啊?居然令我们这位京都第一大美人害羞成这样……”云倾掩嘴偷笑,看着陈蒻玉。
“还能有谁啊,当然是赵王爷苏澈了!”如月得意洋洋地说了出来。
话音刚落,云倾脸上本来笑意满满的脸顿时垮了下来,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她浑身都在颤抖,手上端着的药碗恰时应声滑落。
溅落在地上,支离破碎。
苏澈!
居然是……居然是他?
云倾只觉得喉间有一股腥甜要涌上来,脑海里闪烁着的是前世的誓言。
他曾经许诺她江山如画,要与她执手登上帝位,可是却在最后那一步抛弃了她。
她替他呕心沥血出谋划策,她替他背负天下骂名成为佞女,到头来,却被他利用到株连九族,满门抄斩。
面前的一切都迷茫起来了……
云倾不可置信地看着陈蒻玉,久久没办法回过神来。
如月皱起眉头看着地上的碎片,而云倾正呆立在那里,丝毫没有要主动打扫赔罪的欲望,她终于不耐烦地问道,“云倾你怎么了,做事毛手毛脚的。”
云倾摇着头,紧咬着下唇,眼中分明就要涌出泪水来。
只是茫然地蹲下身来拾起其上的瓷器碎片,她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忘了自己是谁,要干嘛。她只是记得她还是程潆,记得此生最大的敌人就是苏澈。
可是在听到他的婚讯的那一刻,她承认,所有的固执和仇恨都轰然倒塌,原来过了那么久,她还是不愿意放下他,尽管她曾经被他伤得体无完肤,时间再久,她也忘不掉他。
这真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不愿意记得,却忘不掉。痴痴缠缠,永远都在你脑海里。
如月蹙眉看着失常的云倾,明明那修长的手指触摸到锋利的碎片的时候却毫不知情,固执地捡起来,任凭那碎片划破她的手,流出鲜红的血,分外刺眼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