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霄大殿上,或许有哀求,有戚戚,有凛冽,有深邃的冰冷气息。
随冉奉上了证据,搜罗了近几百年时间,汇集了多方证词,将邝星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独揽大权,沽名钓誉,无视天威,妄自培养党羽意图对天尊之位取而代之的野心,全部查证得干干净净。
站在九晗一侧的诸神,都只是在等待时机,天族不可以再鸡飞狗跳乌烟瘴气,唯有九晗能救万民八荒于水火,而邝星不行。
如今桥曦就站在九晗的身后,作为九晗的后盾与支撑,强强联手,无人可及,邝星即使现在权利再大,也一时间无法调动全数的兵力对抗他们。
因为桥曦从上天宫伊始至这大殿,就没想要给邝星任何机会。
当初是桥曦满身狼狈,人不人鬼不鬼地趴倒在邝星的眼前,而今,是邝星匍匐于他身下,犹如砧板鱼肉,任人宰割。
“邝星,其实你当初不该跟我说那些话的,你可以监刑,可以对我用天罚,可你,不该骗我,不该,污蔑九晗对我的真心。”
桥曦低眸凑近着倒在大殿上,已然被攻破心防的邝星,一顿寒冽,不带感情。
而邝星双瞳充血,抬眸瞥向桥曦时,一时间被他那无与伦比压倒性般耀眼的王者之气闪射到内心,倏然,满心怨恨。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桥曦这个时候发现,他们这些坏人啊,好像在最后关头,都喜欢用狂笑,来掩饰自己的不甘和恐惧。
桥曦顿时对着邝星冷嗤一口气,伸手搭了搭他的肩膀,却暗暗在施加妖力,而他当着天尊的面,逐渐附耳在邝星身边,轻言邪魅道:“邝星神君,若我废你神骨,又不杀你,你会不会,只能下界,去当个畜生呢?”
邝星猛然挥开桥曦,还想着伸手打他一巴掌,可却被九晗眼疾手快掐住手腕,死死控制住。
“你还想如何?”
“你们好一个比翼双飞,夫唱夫随,九晗,你无耻,天族有你这样的神君,也是滑稽!可笑!”
桥曦推开了九晗,嫌弃道:“跟他你废什么话?”
九晗无奈了下,然后走到天尊的面前,道:“天尊,还请早下定夺。”
末舜蹙眉看向九晗,九晗势头正好,他已然看得出来,天宫诸神并没有在这九百年里完全被邝星收服,反之因为邝星的种种作为,还有九百年前的苟且,个个对他都是阳奉阴违,甚至肉眼可见的憎恶,而今是九晗,得诸神心。
末舜握紧了手中被呈上来的罪证,又满脸威仪地看向倒在那里看着很是脆弱的邝星,冷言道:“孤乏了。”
“可不能。”桥曦顿时接话,抬眼看着他道:“天尊这个时候要是想逃避,可不妥啊,本尊这是来要交代的,你看这事情都已经有人给你厘清了,你还觉得不够吗?”
桥曦看起来的确咄咄逼人,不给天尊任何机会,九晗又完全护着他,可以说没有理智可言,天尊虽说可以用自己的权力威压,可是说到底,他的确是乏了,早在许久前,他便想交出这天尊之位了。
“桥曦,孤不想与你为敌。”
“你也不配。”他还看向邝星,冷呵呵了下,“你更不配。”
“桥曦,当初之事,多方阻碍,多方借口,孤的确有偏私的嫌疑,但那时,孤不后悔,而此刻你回来,孤也并不惧你。”
桥曦冷眸一瞥,还和站在末舜身边的九晗对视了下,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才歪了下脑袋不屑道:“所以天尊现在的意思,是想说,开战?”
“也是为了八荒,孤真的乏了。”
“那你处置完了这货……”桥曦指了指邝星,很是嫌弃,“就赶紧退位了吧。”
九晗蹙眉看着桥曦,其实就算是桥曦,就算自己现在再护着桥曦,桥曦对着天尊说这样的话,也的确是放肆了,这也的态度,就算是禤烨还在,禤烨也不敢那么明目张胆。
“桥曦,还是先……”
“九晗,你别忘了,天族,欠我的。”
九晗霎时攒拳,低下了眸子,一时间语塞起来。
“好。”末舜忽然轻言下来,“孤应下你的话,但你也要答应孤一件事情。”
“说说。”
“永世不得,与天族为敌,不得效仿禤烨,做那八荒罪人。”
桥曦勾勾唇,转眸看向别处,万般不屑的态度,他把弄了下自己腰间的银铃,故意使它发出叮铃的声音,响彻大殿。
微微挑眉,眼神戏谑,“那得看我心情。”
“桥曦,别这么和天尊说话。”
“你是站我这边还是他那边?这样的天尊,要他有何用?”
“我……”
许是末舜觉得桥曦的确是不改当初那天不怕地不怕的骄纵气,与初识他,并封他上尊之位,许他凤凰山与独尊塔时,别无二致的模样,倒是心生一股念旧之情。
不但没有生桥曦的气,反之冷笑摇头了起来,似乎是在自嘲。
“桥曦,你可是拐跑了孤一手栽培起来的未来至尊啊。”
桥曦愣了下,看着末舜忽如其来的真挚,一时间倒显得是他有些轻浮了。
他抚了抚自己的脑袋,轻咳了一声,“一开始见色起意的人,根本就不是我,你倒是要好好问问你培养的这位,当年是怎么拐跑我的。”
九晗这个时候才微微释开的笑颜,他低眸浅笑之时,流年白驹,宛若那一瞬之间。
“孤并非不通人情,也没有天规不允神仙之间不得情爱,只不过九晗乃未来至尊,何以能七情六欲,拥有弱点?”
“我一直都知道你没有天后的理由,就在于你觉得强者至尊,不该有后顾之忧。”
末舜静静地看着桥曦,眸光冷淡,没有波澜。
“不过……”桥曦笑了笑,看向九晗,满脸带着雀跃与欢心,“我不会成为九晗的软肋,如今,他强,我亦强。”
九晗顿时内心一颤,宛若春风微拂心田,遍地开花。
桥曦不愧是桥曦,一举一动,一言一行,轻而易举,撩拨得他满池心水,荡漾不已。
“桥曦……”
“如此看来,你当真不想归于天族,恢复神籍了吗?”
桥曦摇摇头,呵笑了下,眼里带着经年沉淀的内敛,“有那么一世,我真的够了。”
“做神仙,委屈了你?”
“天尊,你怕是不懂,而今,我对天族毫无感情,若没有九晗在,你以为我会那么好心?定大军压境,与你们,生死相搏了。”
末舜的眸光暗淡了下来,微微思忖,又看着九晗直勾勾盯着桥曦的目光,瞬时了然,心中也有了另外的算盘。
“你想怎么处置邝星?”
邝星被点了名,霎时醒过神,满脸惊恐看着末舜,“天尊!求你!不要……”
桥曦来了兴致,欣喜地看着邝星那狼狈的姿态,微微勾唇邪肆笑了下,道:“我刚才说,要废了他神骨来着。”
“那就废了。”还没等桥曦完全把话说完,九晗当机立断就想上手。
而末舜也没打算拦住,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九晗气势无常走过去。
桥曦却一把拦住了九晗的举措,笑眯眯道:“你来废?你觉得我不行?”
“没有,只是不想你脏了手。”
“不至于不至于,好歹,他是个神君,好歹当初,看过我极为不堪的模样。”
九晗蹙眉不解,桥曦这是想做什么?
但他还是随了桥曦的意思,没有继续要对邝星动手,只是静静地,等着桥曦出手。
末舜知道情况无法扭转,而他也对邝星的行为不齿,自己懒得处罚,便把权利交给了九晗。
“入凡,是不是很有意思?”
九晗愣了下,“天尊何意?”
“孤守着这大殿,当真是乏了,桥曦的事情,也的确叫孤警醒,是孤有些刚愎自用,独裁决断,也该,换你来感受感受了。”
“天尊,其实此事大可不必……”
“孤意已决,过几日,孤便昭告八荒,许你天尊继任之权,也顺便……”末舜看了眼一直在刻意恐吓吓唬邝星,像个小孩子一般的桥曦,低眸呵笑了下,像个老父亲那般,道:“许了你二人,这来之不易的,神侣身份。”
九晗霎时愣住,过了一会儿才从难得看到的末舜的笑容里反应过来,霎时笑颜全开,“天尊之意,是同意我,与桥曦结为眷侣?”
“你都是天尊了,你要他做天后都没问题,还问孤这些?”
说罢,末舜摇摇头,晃悠着自己的冕旒,在无声的笑意里,一步步离开了这权利的巅峰,或许因为桥曦的回归,因为邝星的伏诛和九晗长达九百年的执着,末舜也有所触动,有感而发。
九晗还沉浸在欣喜里,顿时望向一边厢的桥曦时,也是脸带笑意,方才的凛冽阴骘丝毫不见,此刻取而代之的,是无与伦比的幸福感。
“九晗,废了他!他刚还想咬我!”
“九晗九晗,还是别废了,死太快的话太便宜这家伙了!”
“九晗你听到我说的没有?我要他也受天罚!天雷地火赶紧让神机司安排上!”
“九晗?”
桥曦愣了愣,因为他说话的时候没看九晗,九晗就没有任何回应。
而在下一刻,九晗对着上殿来的天将威严一声道:“传我令,邝星罪恶昭著,罪不容诛,而罪证确凿,当天诛地灭,即日起褫夺神君之印,查封曜华殿,废黜神籍,剥夺神骨,以罪名扣押,遣送至天刑台囚禁,下千道天雷,焚万道地火,分百年执行!”
“是!!”
当看着邝星被毫无灵魂,死寂一般地拖出大殿,桥曦一时间都分不清,这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那一瞬,桥曦只觉得自己这些年真的,好累,好累,累到这一刻因为欣喜,觉得此世,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