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四章 梦回(四)
昭昭的小月亮2024-07-11 15:492,971

梁喑声音喑哑,眯起了眼睛,冷冷地打量眼前的唐华。

而唐华也明显意识到梁喑动怒了,他不再劝诫,只是叹了一口气,转过身便走了。

走的路上,唐华的眉头还在微微地皱着——唐华甚至开始考虑,是不是自己一开始的选择错了?

新帝梁喑确实有做皇帝的心计和谋略,可是他心病太重,明明是自己做的决定,却偏偏接受不了、面对不得,然后便将满心的恼怒和不满发泄到旁人的身上去。

但这样显然是没有任何效果的,除了平添自己心中的恼怒,带累龙体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帮助。

否则这段时日,新帝的病情为何一直没有好转,甚至还在加重?

而且就厅中那一副南海黄花梨的寿材,这件事情就已经在朝堂之上惹起了轩然大波了。

这东西一直都是给皇帝陛下预备的寿材,先帝没有用到,那就应该继续在皇家内库之中保管,轻易绝对不会拿出来给人使用——就是清河王那般权势滔天的异姓王,死了之后也用不了这种层次的寿材,若是用了,那些执笔者和民众恐怕都能够用口水演了他。

但梁喑就下了旨意,要拿这副寿材去给晏昭昭用。

晏昭昭是什么人?

且不说她显然就是个斗争失败的玩物,身上没有品级,亦没有俸禄,只顶着个隔壁晏府的晏五姑娘名头,就说她晏昭昭,若是当真成了这大羲朝的皇后,那也没有这个资格用南海黄花梨做寿材。

要拿这副南海黄花梨做寿材,首先就要经过礼部的手,礼部不肯松手,写折子上谏陛下,解释其中缘由,却直接被新帝斥责,几个官员再次联名上书,苦心劝解,结果个个被梁喑批的狗血淋头,直接就丢了头顶的乌纱帽。

就因为这么个事儿,礼部几乎是直接被梁喑给遣散了,而新帝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取走了这一副南海黄花梨的寿材,去给晏昭昭做棺材去了。

何等荒谬的事情?

这些事情,这段时日唐华简直就是屡见不鲜。

这样的人,显而易见,是做不得帝王的——就是他今日做了皇帝,明日这龙椅他也坐不稳。

唐华走了,而梁喑的目光黑沉沉地在他离开的方向一瞥,脸上勾起一个毫无暖意的讥讽之笑。

唐华的心思,梁喑早就看在眼里。

若是说他之前,那他确实在乎这些,但如今他回头一看,看这碧雪馆之中处处萧索,白绫随风飘荡,他就感觉这些事情……一点儿也不重要了。

这昔日他渴求无比的江山在手,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叫他觉得高兴的。

皇位高寒,他曾经以为那里才是极乐之巅,但如今尝过个中滋味了,只觉得百无聊赖,毫无意趣;

回头想想,这又分明是自己一直以来如同疯魔一般的执念,怎么会如此呢?

而如今到了,梁喑站在这里,脑海之中尽是些忘不掉的事情,这才开始幡然醒悟。

他觉得了无意趣,是因为该在的人已经不在了,所以他觉得高处不胜寒,觉得孤寂。

他初时不觉得自己有错,但如今却开始觉得后悔了,开始觉得心如刀割了——可后悔无用。

梁喑在廊下呆立了好一会儿,又走回了厅中。

厅中正有好几个宝华寺的法师正盘腿坐在蒲团上,为晏昭昭念经超度,诵经祈福,也是在为惨死的晏昭昭安魂。

梁喑看着桌案上摆着的香烛和牌位,眼中更是深不见底。

他真的开始切实地感觉到后悔了——这处处熟悉的摆设,他只消看一眼,就能够想起来从前它们的主人在这里,原本是何等天真活泼的模样。

但却是他自己,不知如何似乎昏了头一般,将最真心的踩在脚底,将最真诚的付之一炬。

是他自己将最美好的揉碎于掌心,也是他自己,终于从这一刻开始感觉到了无边的悔意和孤寂。

但后悔是最最没用的,梁喑也是到了这一刻才知道,后悔与痛苦是这世上最没有用的情绪。

他就这样一直看着,看着宝华寺的法师诵经,直到中午用膳的时候,整个人都如同木人一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法师们自然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他们是人,也要用斋饭的,所以到了用膳的时间,就开始交替换人,换一班已经诵经一上午的法师出去用斋饭。

这些法师自然知道面前站着的是大羲朝的新帝,但他神色冷漠,甚至可以称得上阴郁吓人,所以一个个地见了他如同老鼠见了猫一般,口中念着佛号,行过礼之后便匆匆忙忙地走了。

尤其是梁喑的目光,似乎一直在他们的身上逡巡,仿佛想要从他们身上看出来个洞似的,更是叫这些法师心惊胆战。

他们就算心有佛陀,但要是不知道怎么触怒了面前这位少年天子,就算是佛陀也没办法赶来救他们啊。

法师们个个都低着头,见过梁喑之后一个个脚下都走得飞快。

梁喑的目光一直在他们之中转来转去,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一般。

很快梁喑就找到了他的目标——这一大群和尚之中,听闻最有灵的一个,叫宏远法师。

这个人是宝华寺的主持,原本是不轻易替人安魂的,这段时间一直在参悟佛法,说是在闭关。

梁喑要给晏昭昭安魂,自然要找最好的,但是宝华寺的人都说宏远法师在闭关,所以委婉地表示了拒绝。

梁喑一听说宏远法师竟然敢直接无视了自己身为陛下的旨意,所以大发雷霆,竟然让禁军去宝华寺,将这些和尚一个个地给抓了出来,包括宏远法师。

这干的简直就不是人事儿,却又居然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情。

佛门本来是清净之地,却因为梁喑的一意孤行而沾染了鲜血。

宏远法师一开始确实是在闭关,禅房外守着他座下的三两个小沙弥。

禁卫军打伤了护院僧人,如同入无人之境一般闯入到宝华寺的后院清修之地,意图直接将宏远法师给抓出来。

这些小沙弥自然不依,两厢起了冲突,于是就有两三个强硬阻挠禁卫军进入宝华寺的小沙弥,被禁卫军杀死在了刀下,血洒当场。

宏远法师自然没有办法和皇权硬碰硬,也不能够看着自己座下的小沙弥被随意杀害,只好出关,跟着其他的法师一同被“请”去了群芳园。

也许是因为宏远法师一开始的行为没有顺到梁喑的心意,所以梁喑在他来的时候就发了话,要他一个人在晏昭昭的寿材前念经,念上一天一夜,这才允准他休息——彼时梁喑笑意森森地看着这院子周围的法师,就这般说着:“宏远法师法力高深,自然是由法师带头为晏五姑娘安魂,倘若法师不能胜任此项工作,那朕就兴许要换一个寺的法师来了。”

这话明显就是赤裸裸的威胁加恐吓。

换一个寺的法师,那原本的宝华寺的法师们呢?

自然皆是被杀了。

其他的法师皆戚戚然,宏远法师也没有丝毫抗拒,真按着梁喑的旨意,兢兢业业地为晏昭昭念经念了一天一夜。

但到了第二日早晨的时候,梁喑还是不准宏远法师去用膳,反而令他继续念经。

其他的法师们皆是看在眼里,怒在心中,但宏远法师还是依了梁喑的意思,继续诵经。

这到了中午了,难不成梁喑这又是来抓宏远法师的错误来了?

果然,在梁喑发现了宏远法师的身影之时,他一步就走到了宏远法师的身前,垂着眉眼看着慈眉善目的老和尚。

梁喑神情阴郁,那宏远法师却一直都是笑眯眯的,就算被梁喑折腾了这么久,他脸上都似乎毫无怨言一般,仿佛并不知道梁喑先前是在故意针对他一般。

梁喑拦住了宏远法师的去路,他也不着急离开,反而是双手合十,在梁喑的面前默念了一句佛号,躬身说道:“陛下,老衲年老体衰,已经腹中饥饿,还请陛下让老衲去用用斋饭,否则恐怕体力透支,下午无法给五姑娘念经超度安魂了。”

宏远法师在寺中的名声一直都很好,而且他与其他的法师相处也十分和谐友爱,几十年来一直都受到寺中大大小小的和尚们的爱戴,香客们也多十分敬重这位法师。

如今见他很有可能又要被这位品行不端的新帝折腾,好几个法师的脸上已经有了怨气,只是敢怒不敢言罢了。

不过梁喑这回却没有如同他们想的一般继续针对宏远法师了,而是语气冷凝地问道:“法师为五姑娘超度安魂,可有见到五姑娘的魂魄?”

他忽然这般问,院子之中其他的法师也只得面面相觑。

谁也不知道梁喑这话是什么意思。

而且他们都看不透梁喑对这一次死去的苦主晏昭昭究竟是什么心态,于是无法揣度这个时候自己应该说什么,才能够顺了梁喑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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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门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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