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我搬到了出租屋。
直到深夜，我这么一个大活人不见了，也没有一个人联系我。
可一个大活人不见了，却没一个人联系我。
我自嘲一笑。
无所谓，这样就很好。
这样我就可以彻底下定决心离婚了。
但我没想到秦然会给我打视频。
他先是看了看我身后，然后就瘪着嘴跟我道歉。
“妈妈对不起，我不该帮着爸爸说谎，我知道错了，你回来吧好不好？”
我心软了一瞬，但还是冷着脸问他：“那你告诉我，你是怎么认识李映月的。”
连我也不过只是见过李映月几面，可秦然却和她熟稔的很。
秦然不大情愿。
但看我沉着一张脸，还是交代了一切。
他说自打我开始限制他饮食开始，秦焕就经常偷偷带着他去外头吃饭。
大概在一年前，秦然再跟着去，他爸身边就多了个女人。
女人很温柔，不管他想要吃什么都会给他买，还会时不时送他礼物带他出去玩。
说到最后，秦然又一脸紧张地说：“妈我可是什么都和你说了啊，你可千万别去找人家麻烦，李阿姨人很好的，她和我爸清清白白的没有你想得那么不堪。”
8
我直接被气笑了。
这才是秦然给我打电话的根本目的吧。
在他心里，我辛辛苦苦拉扯他这么大竟然抵不上李映月那一丁点的小恩小惠。
我看着他那张酷似秦焕的脸，竟忍不住地想吐。
真不愧是秦焕的亲儿子！
见我脸色变了，秦然伸手指着我：“看吧我就知道是这样，我都说了李阿姨和我爸没关系你还要乱想。”
“就是因为你这么小肚鸡肠，我爸才跟我瞒着你。”
“我小肚鸡肠？！秦然，你再给我说一遍！”
我没想到有一天会从自己儿子口中听到对我这样的评价。
“我要是小肚鸡肠，我还能在这个家忍了这么多年吗？！”
“拜托，到底是谁在让谁啊？”
秦然一下拔高了声音：“你知道我有多窒息吗？每天就是做不完的作业吃不完的菜叶，只要我有一点不随你的意，你就不停地在我耳边念叨来念叨去，我才是受够了的！”
“老妈，有时候也反思一下自己的问题吧，别老是指责别人。”
“想想为什么我爸跟我还要瞒着你，不就是怕你现在这样吗？”
“情绪稳定一点不好吗？每天生气不累吗？”
秦然絮絮叨叨说了好多，我从不知道，他对我竟然有这么多的不满。
直到我挂断电话，秦然还在说个不停。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我扔掉手机，双手揪着自己的头发崩溃大喊。
为什么，明明我才是受害者啊！
为什么连我的儿子都不理解我！
9
我一个人浑浑噩噩在出租屋里待了好几天。
直到元宵节那天，我去逛灯会散心。
却转眼就遇见了秦焕“一家三口”。
他们穿着惹眼的亲子装，撞见我的时候脸上的笑容都没来得及收回去。
我觉得晦气，转身便要走。
但灯会上人很多，我们很快就被挤到了一个偏僻的拐角处。
这下避无可避。
秦然才别扭地喊了我一声妈。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我没理他，心情不爽到了极点。
偏偏这时李映月又冒出来刷存在感。
她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嫂子，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才害的你们闹了这么大的矛盾。”
“今天和秦哥他们在一起也是偶然，我只是看他们好多天没人照顾了，秦哥一个人带着孩子又忙，才叫他们出来逛逛的。”
她见我没说话，又带着一点歉意低下头。
“嫂子你也别怪我多嘴，其实他们也是想让你回去的，只是一直张不开嘴……”
秦焕皱着眉：“闹够了就赶紧回来吧，大过年的净让人家看笑话。”
我觉得好笑，问他：“我闹什么笑话了？”
“你一句话不说丢下家里就走，不是笑话吗？这些天家里的家务都是映月帮着做的，你也好意思！”
他说完又放软了态度，告诉我赶紧搬回去，不要再闹了。
秦然也帮腔：“是啊妈，为了这点事真的不至于。外婆前天还问我你什么时候回家呢，我都不知道怎么说。”
“你真该感谢李阿姨的，这几天要不是她打管着家里，还不知道要成什么样子了。”
说到最后，他还有些埋怨道：“李阿姨今天给我们做饭还切到手了呢，我看着都疼，妈，跟李阿姨道谢，别闹了行吗？”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秦然，真的很难想象这番三观炸裂的话是从他口里说出来的。
啪地一声响。
我再也控制不住，狠狠甩了秦然一个耳光。
“好！好得很！这就是我教育了十几年的好儿子！”我红着眼，眼泪不争气地流了满脸，“我真是瞎了眼才养出你这么个白眼狼的儿子来！”
一个巴掌打懵了所有人，我丢下那些话转身就走。
没有一丝停留。
10
我没想到，秦然又会主动找我道歉。
凌晨一两点，我被接连不断的手机提示音吵醒。
打开一看，竟然是数十条秦然发来的道歉消息。
他说他错了，不该逼我给李映月道歉。
又说很想我，希望我能早点回去。
我只看了一眼，就关掉了手机。
有些伤害一旦造成了，就不可能再挽回了。
我双目空洞地盯着窗外，然后做了一个决定。
第二天一早，我推开了久违的家门。
一进屋我就被熏吐了。
满地狼藉，到处都散发着恶臭。
堪比几个月没清理的垃圾桶。
最恶心的是，在这样臭气弥漫的空间里，竟然还夹杂着极为浓郁的香水味。
我止不住的干呕。
抬眼看到秦然出来。
他眼睛一亮，立刻跑了过来。
“妈，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你别走，我做早饭给你吃好吗？”
我就愣神的一个功夫，秦然钻进了厨房。
他迫切地想要留下我，厨房里的动作弄得很大，还不忘扯着嗓子告诉我马上就好。
我没有拒绝。
直到几分钟后，我看着满桌的残羹剩饭，后悔了起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做的，饭菜都酸了。
“妈，你看什么，快吃啊！”
秦然殷切地催促。
我没有动筷。
他有些委屈：“老妈，我都和你道歉了，你还要生气到什么时候？”
我摇头，“没有生气，只是不想吃。”
时间一点点凝滞，秦然脸上的笑也慢慢消失了。
他突然激动，将饭菜掀翻。
“我就没见过你这样的，生气还没完没了了！就因为我是你儿子，我就活该给你道歉讨好你吗？！”
秦然发了疯似的，将面前的一切都砸得稀碎。
我冷眼看着这一切，心中无比悲哀。
我到底是把秦然给养坏了。
无数的话堆在嘴边，最后只深深看了他一眼。
“我走了。”
这句话触动了秦然最敏感的神经。
他红着眼大吼，“你今天要是走了，我就没你这个妈妈！”
我没再说话，坚定地转身离开。
11
我给秦焕发了短信，说要离婚。
房子和车子我可以不要，秦然刚好成年抚养权的问题也不用考虑。
所以只要他同意，立刻就能去办离婚。
秦焕给我打来了电话。
张口就是责备：“王婧，你闹没完了是吧？”
我说我没闹。
离婚协议书我已经准备好了，如果他不同意签字，我就请律师去打官司。
他呵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他以为我在作，懒得再搭理我。
直到晚上他回家后，听秦然说了今天的事，才又给我打来了电话。
“王婧，我再最后和你说一遍，我和小月之间是清白的！你的思想能不能不要那么龌龊！”
他沉着声音，又给我打感情牌，“我们结婚这么久了，小然也马上要高考了，你非要闹的我们都不好过是吗？！”
我懒得反驳，只问他：“你同意协议离婚吗？如果不同意，我就要准备联系律师了。”
秦焕彻底恼羞成怒，在对面暴跳如雷。
“好好和你说话听不懂是吧？这么多年我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要是没有我你能这么清闲地只是在家做个饭洗个衣服吗？！你知不知道外面跟我示好的年轻女人有多少，我要是真的和她们有点什么，还有你什么事？！”
“我看你就是太闲了！才会一直找不痛快，小月和我能有什么，你倒是说我能有啥！”
“你们能有啥你自己最清楚，我想和你离婚我也最清楚。”我咬紧了牙关，坚定道：“秦焕，我一定要和你离婚！”
经过这次争吵，我算是和秦焕彻底翻了脸。
他将我寄过去的离婚协议书撕了个粉碎，说这辈子除非他死否则就别想摆脱他。
最可恨的是，当我找好律师准备起诉他时，才发现他竟然把我们的共同财产给转走了。
那笔钱数额不小，少说也有一百万。
我一查，发现秦焕把钱转到了一个境外账户。
还是以李映月的名义。
我拼命压抑着心口的怒火，直接带律师去秦焕公司堵人。
12
秦焕出来的时候，身边还跟着李映月和一群保安。
他们一脸防备。
我笑了：“怎么？我就是来找个人，你们搞这么大的阵仗是准备要打死我吗？”
秦焕皱眉，李映月舔着脸站出来。
“嫂子，有什么事不如等秦哥下班再说吧？”
我忽略她，冲秦焕说，“还钱，你转走的一百万里有我一半，给我。”
秦焕一听脸就黑了，梗着脖子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小月确实问我借钱了没错，难道我还不能给吗？”
“我不管，你愿意借是你的事，但那五十万你必须给我。”
“王婧！我都说了小月最近有点困难，人借了钱又不是不还，你至于这么上纲上线吗？谁没个手头紧的时候，试想一下如果是你，没人帮你你会是这么滋味！”
李映月也作出一副难堪的表情来，眼眶红得厉害。
她哽咽着：“秦哥，不要说了，都怪我给你和嫂子添麻烦了，我这就去把钱还给你们……”
“小月，你不用管！”秦焕拽住李映月，看向我的眼神更是恨意满满：“我们还没离婚，这笔钱我说借就借，你管不着！”
“哈，你愿意自己的钱打水漂我没意见，但属于我的钱，你必须要一分不少的还回来！”我冷笑着，眼里满是怜悯。
看来秦焕还不知道，他转钱的那个境外账户，就是专门收高利贷的。
李映月嗜赌，在外面欠下了巨额的高利贷。
她和她丈夫离婚，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偏偏秦焕还乐呵呵地愿意当个冤大头。
这时跟我一块来的律师也跟着开口：“秦先生，身为王女士的律师，我有必要告知您，我的当事人早在三天前向法院提出离婚诉讼时，就已经对你们的夫妻共同财产做了取证了。”
“所以您现在的作为，我完全可以认为您是在恶意转移财产，我方是可以申请强制追回的。”
秦焕愣住，继而冲我破口大骂。
“王婧！你就这么狠？！”
我和秦焕的吵嚷还在继续。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周围已经围了一大圈人。
刚好到了下班的时间，眼看着围在公司门口吃瓜的人越来越多，秦焕和李映月的脸也更加难看了起来。
李映月哭得梨花带雨，不停地哀求着我。
“嫂子我求求你，我真的很需要这笔钱，求你不要把钱拿回去好吗？”
13
“凭什么？”我被她的理直气壮气到了，声音也拔高了一些：“那是我辛辛苦苦一笔一笔挣来的属于我的钱！我凭什么不能要回去？！难道只是你需要，我就要给你吗？”
“不，不是这样的。”李映月连忙摇头，她忽然在人群里看到了什么，然后噗通一下就在我脚边跪下了。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嫂子，你就原谅我吧好吗？”
李映月突然的动作把我吓了一跳，我甚至没来得及反应，秦然就背着书包从人群里挤了进来。
他黑沉沉的一张脸，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李映月，又转头问我：“妈，你怎么恶毒？”
“李阿姨已经这么惨了，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对她？”
秦焕把李映月扶起来：“小然你来的正好，你妈不愿意借给你李阿姨钱，你劝劝。”
一听事关李映月，秦然连问都不问，直接就说：“妈，不过是借钱而已，别那么小气，你就借给李阿姨吧。”
我没说话，律师却主动和秦然说了我要离婚的事情。
“什么？”秦然愣住，又转头问我，“妈，你在开玩笑吧？”
在他的认知里，我不过只是和秦焕吵了一架而已。
怎么突然就到离婚这个地步了。
我点头，残忍地戳破了他的幻想。
一下子，秦然的脸因愤怒而变得通红。
“我真是受够了！为什么，就是因为这点破事，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他抬手指着我，声音都在发抖。
“我现在就告诉你，如果你非要拿回这笔钱，就别把我当儿子……”
啪！
这次我没等他说完，就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我因为愤怒，双手剧烈颤抖着。
心底一片悲怆。
这是他第二次说不要我这个妈了。
秦然难以置信地捂着脸，他尖叫：“你打我！这是你第二次打我！还是在这么多人面前！”
“我宣布，从现在开始你就不再是我妈了！”他又转头看向秦焕，“爸，赶紧和她离婚吧！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你珍惜！”
秦焕难得皱眉没有说话。
我却连连拍手，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好！说得太好了！我这样的人就活该一辈子孤寡，活该被你们这两个白眼狼背叛折磨！”
我含着泪一字一句控诉着他们，细数着这些年我受过的委屈。
我做牛做马伺候他们父子，不能有一天休息。
我病了，没人照顾我，只会埋怨没人给他们做饭。
只要我不动，家里永远都是脏乱差。
掉在地上的米粒他们宁愿踩的满屋都是也不会弯下腰捡一下。
他们稍微有点不开心，就给我甩脸色。
嫌我烦，又觉得我碍眼。
又从情人节开始说起，揭穿了他们哄骗我的全部谎言。
整整十分钟，没人开口打断我。
但我知道，这些话最终感动的就只有我自己。
我和秦焕最终在法庭上见面了。
因为有事先准备好的秦焕和李映月的各种亲密照。
法官认为确实是秦焕出轨在前，判我们离婚。
财产分割的时候不仅将五十万追回，我因为是受害方，还获得了大部分的财产。
从此，我和秦焕形同陌路。
我终于和他们没有任何瓜葛了。
14
和秦焕离婚的第二个月，他被降职了。
李映月更是被直接辞退。
可笑的是秦焕觉得愧对李映月，便下定决心要和她求婚，谁知李映月在被辞退的当天下午就消失了。
她拉黑了秦焕的所有联系方式，整个人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秦焕傻眼，不仅人没得到，还扔了那么多钱。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秦焕都不停地骚扰我。
他在电话里哭着和我说：“老婆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吧好不好？不考虑别的你也要想想我们的孩子。”
“自从你走后小然就天天吃个不停，现在胖的连家门都进不来了，我让他减肥他也不听，你就要这么看着他一直胖下去吗？”
他还向我提出复婚，再三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胡来了。
我没理他，直接选择拉黑。
之后，我接受公司的安排去另一个城市工作了三年。
我在那里看到了自己的价值，原来女人也不是只能相夫教子的。
15
再回来时，我又收到了秦焕的消息。
在这三年间，秦焕开始酗酒，不仅日子过得一塌糊涂，就连工作也是心不在焉的。
没过多久他就被开除了。
又过了两年，我在街上偶然遇到了秦然。
他剃了个寸头，个子没比五年前高了多少，但身上的肉却多得吓人。
他只是平地走了几步就累得大喘气，却还是激动地拉着我的手不让我走。
他哭着和我说尽了这几年他的遭遇。
我离开后，他因为没人管束就彻底放开了吃。
短短三个月，体重就飙到了可怕的五百斤。
他正常的生活受到干扰，高考也因此失利。
他说他后悔了，到现在才知道谁才是真正为他好的人。
他搂着我的胳膊，说出来的话还像以前一样天真：“老妈，我好想你，你和我回家住吧，以后我还要给你养老呢！”
我淡淡地听着这一切，有些感慨几年间竟然会发生这么多的事，真是世事多变。
但我看着秦然充满希冀的眼神，还是抽出了自己的胳膊。
我和他说：“抱歉，我现在已经有个女儿了，她可能不怎么欢迎你。”
秦然一下有些激动：“我才是你的孩子，你什么时候有的女儿？你生孩子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觉得好笑：“我做什么好像不需要和你商量吧？”
“不，妈，我不是这个意思……”
秦然着急地还想解释，一个小女孩蹦跳着来到了我身边。
她噘着嘴有些不高兴；“妈妈，我等你好久了你在这儿干嘛呢？你再不送我去上学我就要迟到了！”
我拍拍她，笑道：“抱歉，路上遇到个熟人耽误了一会儿。”
小暖是我一年前领养的孩子，乖巧可爱，很讨人喜欢。
我任由她牵着，轻轻颔首和秦然告别。
“妈！等等！等等小然啊！”
身后是秦然声嘶力竭的挽留。
我心口泛酸，眼泪逐渐模糊了视线。
这时，小暖将她的棒棒糖递给了我。
她说：“老妈，哭鼻子可是小孩干的事哦，吃点甜的吧！”
我被逗笑，紧紧回握了女孩的手。
人，就该往前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