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朱雀街的茶楼里，今日客人不是太多。
因为还在正月里，未过完元宵佳节，多数人都是忙着拜访亲友或者在家中过年。很少有出来茶楼喝茶的。是以今日的茶楼有些冷清。
临街的窗边坐了位眉目俊朗的公子。看年纪不是很大，但身上带了丝沉稳气质。少年老成的样子颇有些引人注目。
宁远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望向人来人往的大街。
就在昨日，他也坐在这个位置上，看着靖王府的车马队伍浩浩荡荡的通过此处往城外去。
走在车队最前面的马车，金漆雕饰，华贵异常。秦长淮策马走在一旁，座下是那匹闻名京城的千里马追雪。
街道两旁有不少为靖王送行的人，秦长淮在大靖颇得百姓敬爱，他年少时护卫边陲安定，病愈之后又力挽狂澜，抵御住了北狄的进攻，夺回彭城。
如今传言靖王要到南边的苏城定居，城里曾经受过秦长淮恩惠的百姓都来送行。
有的曾受过靖王府舍粥，有的曾低价买过锦衣阁的棉衣……
宁远坐在茶楼里淡淡看着，她就在马车里。可他连送行的资格都没有。
他不知道往后在北境的日日夜夜，没有她来入梦。他要如何过下去。
曾经他心中憋着股气，要证明给她看，要让她侧目。
可如今他已经做到了力所能及的最好，年纪轻轻当上忠武将军。
可她竟已嫁人了。
嫁给永远比自己高一头的靖王，秦长淮。
宁远看向这茶楼里摆设，比起几年前已翻新过，变了许多。曾经他和姐姐一起同柳南衣来这里喝过茶。
那日他被欺负了。
是的，曾经的他还是个文弱的男孩子。因为宁蓉的缘故经常有机会跟柳南衣和薄芷兰她们一起出郊外骑马踏青或者来这茶楼里听人说书。
那天阳光正好，他们从城外骑马回来，姐姐提议来这里歇歇脚喝口茶。
大家刚刚一阵策马狂奔，此刻兴致正高，又有些口渴。几个女孩子嬉笑着上楼来，小厮去牵马，宁远在楼下点几样茶盘果子给楼上的女孩子们解渴。
几个京中纨绔围过来，为首的是左相萧文康的大公子，萧若。
“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宁国公家的小公子啊。怎么又跟着你姐姐出来玩？”
柳南衣在京中的爱慕者颇多，萧若就是其中之一。
柳琮不仅有权势，女儿也生得貌若天仙，偏偏还是个爱往外跑的。把京里未婚的官家公子迷得五迷三道的。
那萧若自从在马场偶遇柳南衣一次，就时常去马场等她。可惜柳南衣似乎察觉他的意图，很久没去马场了。
而是选择和宁远他们一起去郊外跑马。
今日又在此遇到萧若，想来是他在此等候多时。
宁远当时年纪小，宁国公也常教导他不要在外惹是生非。让他跟着姐姐出来，其实是让他看顾着些宁蓉。
所以萧若阴阳怪气的同他说话，宁远并没有理睬，而是对店小二说：“把这几样点心送到楼上去。”
随后转身就朝楼梯走。
“爷跟你说话呢，聋了还是哑了？”萧若上前猛的拉了宁远一把。
宁远猝不及防，从楼梯上倒退下来，撞到他身上。
“敢动手？给我打！”萧若就是故意来找茬的。
他是相爷之子，若要论门当户对，自然是配的上的。只可惜那小美人冷的很，见了他从来不正眼看他。
倒是宁远那臭小子，借着他姐姐的东风，成日往柳南衣面前凑。
虽说宁远比柳南衣小一岁，可他大小也是个男人。
萧若很不爽，他看中的女人，岂容别人觊觎。
宁远就这样和几个纨绔打了起来，其实若论起来，是几个纨绔围着他一人打。
起初他还出了几下拳脚，但抵不住他们人多势众。宁远很快被绊倒在地上，任由他们拳打脚踢。
“住手！”楼上传来一声娇叱。
随即鞭子破空的呼啸声朝萧远面门袭来，萧若躲开了，肩头却被抽了一下。上等的绸缎长衫被抽了一道口子。
“阿远，你没事吧？”宁蓉和薄芷兰急急从地上扶起狼狈的宁远。
那几个纨绔也只是想教训教训他，倒没下死手。
宁远擦擦鼻血道：“没事。”
“呦，柳大小姐这是做什么，今日终于肯同萧某说话 了？”
柳南衣冷冷看他：“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孩子，丢不丢人？”
“孩子？他都十四了，也不小了。”
“萧若，不要仗着你爹是相爷，就在京中肆意横行。”当年的定北侯嫡女也是很泼辣的，只是随着年龄越大，她才变得越发温柔沉稳起来。
“柳大小姐不也仗着父亲是侯爷，打了我？”萧若嬉皮笑脸的道，“不过打是情骂是爱……”
“不要脸！”柳南衣骂道，也没想和那帮纨绔多纠缠，看向宁远，“阿远，你可有受伤？”
宁远也不想把事情闹大，摇摇头。
柳南衣就上前牵过他的手，往楼上去。
“柳南衣，你一个大家闺秀，不好好在家待着，每日抛头露面，还在外和男子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柳南衣打他，没让萧若恼火。柳南衣拉起宁远的手，倒让萧若怒了。
柳南衣嗤笑：“我爹都不管我，你管我？我愿意跟谁玩就跟谁玩，爱拉谁就拉谁。你管得着吗？”
“你这样哪个男子敢娶你！”
这话说得柳南衣笑了，想娶她的人大概可以从玄武门排到朱雀街。
“宁远，你敢不敢娶我？”柳南衣明亮的杏眸突然看向身旁的男孩子。
那目光看得宁远一阵头晕目眩，她问的不是愿不愿？而是敢不敢。
他有什么不敢的？宁远忙点头，“敢！”
“好了，有人敢娶我，我的婚事就不劳萧公子费心了。”柳南衣说完，扯着宁远的手，把他拉到楼上来。
宁远的心像要从胸口跳出来。
此前他从未想过要娶柳南衣。他自然是喜欢她的，但是那种偷偷的喜欢，是小男孩对一个美貌长姐的喜欢。
可那天，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他敢不敢娶她！
他才十四岁，还要等几年。
那日宁远走路像踩在云端，绵软而不真实……
如今三年过去，他已十七，按大靖的律法可以成亲了。但她却已嫁给了别人。
宁远陷在回忆里，店小二过来道：“宁小将军，那厢雅间有位公子邀您过去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