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柳南衣心情不佳,两个孩子都由奶娘带着睡了。
她倚靠在窗前,看着暮蓝天际中的一弯明月。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忽然夜空中缓缓飘来一盏暖黄色的孔明灯,里面的烛火在晚风的吹拂下摇曳着,似乎顷刻间就要熄灭。
那灯随着风向,慢慢朝王府内飘来。
“嗖”的一声,一支箭矢有力穿透那纸糊的灯面,纸张沾了火,很快在空中燃烧起来。
孔明灯就像断线的风筝,剧烈燃烧着从空中滑落下来。
盛开在院中放下弓箭,拍拍手掌。好家伙,挖墙角都挖到王府门口来了。还敢放什么灯,在作什么幺蛾子,可别怪他不客气,立即派兵将他拿下。
王爷知道他这样做,也会夸他吧?
耶律明在外面,见到自己好不容易弄来的孔明灯被射下来,眸中染了怒意。随即面上又带了悲戚之色。
她不会来了,也不想见他。这才会让府中的人将这灯毁去。就像毁去他们过去的十几年情义一般。
耶律明站在黑暗的后巷中等待片刻,终是抬起沉重的步伐,转身离去。
忽然身后传来“吱呀”一声,暖色的灯火从他身后映照过来,在地上留下他欣长的影子。
耶律明站直了身子没有动。
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静谧的夜色下,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如果细听,还能听到女子的呼吸带着鼻音,似是刚刚哭过。
耶律明克制住自己微微颤抖的身子,缓缓转过身去。
那娇若牡丹的女子就站在月色下,她身后是朦胧的灯光。像是给她的身影镀上一层金色,让她的脸更显柔和娇媚。
“南儿。”耶律明低低唤了一声。
柳南衣嘴唇翕动,没说话。
“南儿!”耶律明几步冲上前,想将她紧紧拥在怀里。然而柳南衣快他一步,早已防备着他般急急后退。
耶律明的双手定在空中,缓缓放下。
“哥……”沉默良久柳南衣终于轻轻喊了声。
哥你能不能回头?你回不了头了吧。
“原来你还愿认我这个哥哥。”耶律明的声音压得很低。这样就听不出他的嗓音在颤抖。
柳南衣吸了吸鼻子,“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快些回去吧。”
现在西凉和大靖敌对,站在大靖子民的位置上,柳南衣是不该提醒他的。但是刚才看见那盏灯,想起他们少年时的情义,柳南衣到底不忍心。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你还不知道吗?”耶律明苦涩的道,“你别怕,我只想来看看你。”
柳南衣低头,“现在你看到了,我过的很好。我希望你也能放下过去重新开始。还有……西凉进攻大靖,父亲若是知道带兵的是你,他会难过的。”
柳南衣不能决定西凉是否攻打大靖,但她不希望带头杀戮大靖士兵的,是柳琮曾经最得意的养子。
“我可以不带兵。”耶律明说道,“但是南儿,我们还能像过去那样吗?”
耶律明已经攻下两座城池,他也确实可以找个借口回西凉去。
像过去那样?她也想,但是……
“我们回不去了。”柳南衣的声音轻得像是一碰就会碎。
耶律明狠狠吸了一大口气,憋在胸口。下一刻他就要被这锥心刺骨的痛所吞噬。
他不顾一切,猛然冲上前,死死将柳南衣箍在怀里。终于带了哭音,“南儿,南儿……你可知道我这十几年,眼里梦里都是你。为什么?为什么你就看不到?你真的就不能接受我?”
滚烫的泪顺着柳南衣的脖子滑进她衣领里。
“南儿,我好痛苦。你知道吗?哥哥这里很痛。我为你才做的这一切,什么西凉三皇子我根本不在乎!每次上战场时,我都觉得父亲在看着我。但我管不了那么多,我只想要你,只在乎你!”
柳南衣也忍不住落下泪来,被爱有时候也是一种负担。她也爱他,只是那是对兄长的爱,和男女之情不同。
但看见一个自己在乎的亲人经历巨大的变化,活得如此痛苦,柳南衣心中也丝丝缕缕的痛。
“哥,你清醒一点!我已经嫁人了,还有两个孩子。这辈子我只爱鹤鸣一人。你这样我也很痛苦,你可知道?若有一日你和他在沙场上对峙,无论谁伤了、死了,我这辈子都会痛不欲生,你又能明白吗?”
柳南衣任由他搂着,声泪俱下。
二人就这样在后巷中尽情哭泣,好似要将那所有的过往和痛苦都随着眼泪发泄出来。
半晌之后,柳南衣挣开他,揉着红肿的眼睛。
“哥,如果有一种药,能让你忘了男女之情,但不会损害你的身体,你愿意吃吗?只是以后,你可能也不会爱上别的女子。”
耶律明愣了愣,垂下眼眸,根本没有多加考虑。哑声道:“呵,这世上还有这样的药?”
“确实有这样的药。是神医苏子玉的师父所制。”柳南衣神情诚恳,不似在作假。
耶律明看着她,忽然仰头笑了。
“拿来!”他向她摊开手。
柳南衣从衣袖中摸出一个小瓷瓶,“你可以考虑一下,如果……”
她话音未落,耶律明就一把夺过去,打开把瓷瓶的封口,将里面的丹药悉数倒进自己口中。
随即狠狠将瓷瓶一扔,“如此,南儿该满意了吧?”
柳南衣没想到他会如此果决,甚至毫不怀疑的就将药都吞了下去。看着他痛不欲生的表情,柳南衣觉得,如果感情让他痛苦,哥哥吃了这药也是好的。
“希望下次再见,还能听南儿喊我一声哥哥。”耶律说完,大笑着从暗巷中离去。
那悲怆的笑声久久回荡在巷子里,听得人一阵心酸。
*
“三皇子,您回来了!”卜勒等人看见耶律明的身影,急忙迎上去。
他们在客栈里等了大半日,又不敢违背耶律明的命令去靖王府附近寻他。
眼见夜色越来越深,只能在客栈门口张望。
“嗯。回了。”耶律明沉声道,嗓音有些嘶哑。“备马,我们启程。”
“哎!”卜勒欢天喜地的去牵马,却听得耶律明道:“多备些干粮,我们回西凉。”